花著雨刚才宣读文书时刑场上很寂静,因此姬凤离的声音传得很远,就连台下的百姓都听到了。花著雨所在的监斩台和姬凤离所在的行刑台很近,更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何,她的心竟然莫名揪痛起来。

    她眸光凌厉地扫了一眼姬凤离,冷然喝道:“大胆,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调侃监斩官!”

    姬凤离凝视着她,声音嘶哑地说道:“就是因为快要死了,所以才敢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啊。”

    花著雨身形一僵,心中顿时有些五味杂陈,脸上竭力保持着波澜不惊,翩然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行刑时刻未到,高台下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骚动声。

    就在这时,禁卫军走上前禀告道:“宝大人,三公主要为姬犯送行,她说要为他斟一杯送行酒。”

    花著雨不由得苦笑一下,整个人有些木木的,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似乎什么滋味都有,却又品不出来。

    皇甫嫣来了,禹都爱慕姬凤离的女子都来了,她们都是来给姬凤离送行的。

    只有她,高高地坐在监斩台上,做了那个要杀他的监斩官。

    “可以!”花著雨淡淡说道。

    皇甫嫣的马车穿过人群,驶了过来。

    到了高台不远处,帷幔掀开,皇甫嫣从马车中走了下来。她没有穿华丽的宫锦罗衣,只着一袭素白衫裙,墨发梳了一个简单的反绾髻,什么钗环都没有簪。

    素衣衫裙的皇甫嫣,轻移莲步缓缓朝着高台边走了过来,纤纤素手中执着一个酒盏,秀美的面庞上凄然而悲痛。

    她的白色衣裙,白得凄然,白得好似这漫天飞舞的落雪,白得——好似孝服,白得——刺痛了花著雨的眼睛。

    皇甫嫣执着酒杯走到了高台前,立刻有刑部官员接过来,拿出各种试毒的针试了一番,被判极刑的犯人,绝对不能在行刑前死去。

    检验了一番,没有问题,那刑部官员躬身将杯子交还到了皇甫嫣手中。

    皇甫嫣冷哼了一声,提裙子慢慢地登上了行刑台。

    “相爷,我来送你了。”皇甫嫣本是一个羞怯的女子,在朝中,每一次遇到姬凤离都有些不敢直面他。

    这一次,她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姬凤离憔悴的面庞,好似永远看不够一般。

    “多谢三公主!”姬凤离接过酒盏,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向她温雅地笑了笑,“三公主,我可以叫你一声妹子吗?”

    皇甫嫣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嫣妹,我很喜欢你,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相信三公主一定会找到自己命定的如意郎君。我去了,公主保重!”他轻轻说道。

    就在这时,两声炮响,行刑的时辰快要到了。

    禁卫军上前来请皇甫嫣下去,她忽然失控地哭喊道:“不要!不要……”

    禁卫军强行将皇甫嫣拉了下去。

    花著雨也听到了炮响,这炮响让她心中骤然一缩。

    两声炮响,是让刽子手做准备。

    一炷香后,又是一声炮响,那时便是行刑的时辰了。

    花著雨艰难地将目光移向行刑台,姬凤离还是在那里静静地立着。

    其实,花著雨从心里觉得姬凤离不会死!因为她知道他的能耐。她想他一定有后着,不然,他绝对不会没有任何反抗地被人打入牢中,不会这么从容地步上行刑台。

    可是,时辰快要到了,刑场周围还是毫无动静。

    寒风越发凛冽,姬凤离的宽大囚袍很薄,被风吹得四散飞舞。

    风灌满衣袖,风吹动囚服,风扬起墨发。似乎,一眨眼,他便会消失在风里,消失在这天地间。

    一种恐慌忽然就攫住了她的心。

    高台下的百姓一阵又一阵地骚动,就在这时,刽子手走了出来。

    刽子手身后还有一名帮手,他上前,将姬凤离的上衫剥了下来,露出肩膀,露出了胸膛。姬凤离的整个上身已经光裸,那人又去脱姬凤离的裤子,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高喊着:“给相爷留一点儿面子吧!”

    群情激愤,花著雨银牙咬着下唇,宽袖中的手不断地抖着。

    刽子手闻言上前,用力一扯便将姬凤离的裤腿撕成了两半,两条腿顿时光裸着暴露在寒风中。

    刽子手从容不迫地打开手中的木箱,自箱子中取出一把窄而尖的刀,凝立在行刑台上等待着,等待着最后那声炮响,等待着花著雨手中的行刑令牌落地。

    人群里,哭声越来越高。

    花著雨坐在监斩台上,忽然觉得浑身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凝结成冰,通体生凉,力气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她想自己很可能会倒在地上。

    一炷香后那声炮响,就是行刑的时辰,不,已经不到一炷香了。

    她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过去。

    “宝大人,你要做什么?”聂相惊异地冷声问道。

    花著雨回首,勾唇笑道:“姬犯是咱家的仇人,咱家要亲眼看着他被凌迟,方解心头之恨。”她一字一句嫣然说道,眉目间却满是冷厉。

    聂远桥一愣,皱眉看着花著雨快步向行刑的高台走去。

    花著雨负手一步一步踏上高台,高处风极烈,将她的杏黄宦衣吹得呼呼作响,好似翩然飞舞的蝶翼。

    “你先给他穿上衣服,我有话问他。”她冷冷说道。

    刽子手和他的帮手互相看了一眼,马上动手将囚服重新给姬凤离穿上。只不过,下面的长裤已经被撕破无法穿上,花著雨解开身上的披风,迎风扔了过去,罩在了姬凤离身上。

    “你们先下去!”花著雨负手站在高台一角,不辨喜怒。

    两人犹疑着退下高台。

    花著雨徐徐转身,淡淡地凝视着姬凤离。

    那个曾经风华无双、白衣翩跹的左相,此时一袭囚衣。他看上去明显瘦了,面上颇为憔悴,狼狈至极。只是,纵然如此,他身上还是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唇角依然挂着淡淡的温雅的笑。

    很久以前,她就想,她一定要打倒他,看看泰山压顶依然从容不迫的左相什么时候能露出惊惶的表情。

    说实话,她有些挫败。

    不得不承认,他够狠。

    就连即将被凌迟,他都能泰然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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