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舅父聂远桥之子聂宁掌管着京城五万禁军,但另外五万禁军由温太傅的学生赵元掌管,此番若非经过一番周密计划,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扳倒皇甫无伤。现在虽然禁军兵力已经掌握在聂宁手中,但是,要想胜过班师回朝的大军,却并无胜算。

    皇甫无双摇头道:“恐怕绝无胜算。”

    “既然如此,那殿下万万不可登基,否则姬凤离势必会趁势领兵起事。殿下可以称皇甫无伤病倒,暂时由你代管朝政。”

    皇甫无双神色凝重地沉吟片刻,颔首道:“小宝儿说得是,此事确实不可操之过急。”

    他坐在龙案后沉吟片刻,心情似是大好,起身将左右随侍太监屏退,大步走到花著雨面前,笑道:“小宝儿,这么久不见本太子,可曾想念?”

    说着,伸手在花著雨肩头捶了一拳。

    花著雨哎哟一声后退两步,捂着被打的肩头道:“殿下的力道见长了。”

    “那是!”皇甫无双转了转手腕,一双晶亮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花著雨,“给我讲讲战场上的见闻吧。”

    两人一言一笑,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东宫时的日子。

    “殿下,不知康帝的嫔妃现今都在何处?”花著雨轻声问道,她很忧心丹泓的处境。

    皇甫无双未曾料到花著雨会问起此事,微微一愣道:“小宝儿何以有此一问?”

    花著雨记得丹泓进宫所用的身份是清远府尹的千金宋绮罗,听安说,皇甫无伤做皇帝后,原本她并未被选中做妃,只是留在宫中做宫女的。后来丹泓主动接近皇甫无伤,被封为昭仪。

    “听说清远府尹的千金宋绮罗被康帝封为昭仪,奴才以前流浪江湖时,曾和宋昭仪有过两面之缘,她曾救过奴才一命。当日,在青江行宫奴才偶然从秀女中认出了她,但碍于身份,并未和她相认。如今,奴才很想见她一面。”

    “宋昭仪?清远府尹的千金?”皇甫无双闻言,脸色微沉,皱眉道,“你要见她,莫非,小宝儿喜欢宋昭仪?”

    花著雨干笑一声道:“殿下说笑了,奴才是太监,早就没有喜欢别人的心思了。见她,只不过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罢了。”

    “既然你们是旧识,见一面也无妨。好了,叫吉祥带你去吧。”皇甫无双似乎暗暗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花著雨随着吉祥来到后宫一处素雅幽静的院落。高高的门楣上书着三个大字:永棠宫。

    门口站着数十个禁卫军兵士,看上去守卫甚是森严。很显然,这座宫殿已经被封闭,里面的人都已经被禁足了。

    “元宝,你自个儿进去吧,我到殿下那边伺候了。”吉祥将花著雨送到永棠宫,便回身去了。

    花著雨拿着皇甫无双的令牌缓步进了院,这处院落很大,有一处主殿,两处偏殿。院中栽种着几棵老梅,开得正艳,红梅孤傲,幽香暗飘,可见这里的主人昔日也是受宠的。

    听吉祥说,丹泓住在主殿,花著雨便快步向主殿走去。

    刚走到门前,一个小宫女正好端着盆子出来倒水,看到花著雨愣了一下,小脸上闪过一丝惊惶。可见,皇甫无伤下台后,他的妃子处境并不好。

    “宋昭仪在不在?”花著雨一面问,一面拾级而上。

    “在,在的。”小宫女丢下盆,快步向屋内退去。

    花著雨尾随着小宫女向屋里走去,只听女子柔和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小梅,是谁来了?”

    屏风后转出来一个女子,面若芙蓉,目如秋波,云鬟轻绾,肤如凝脂,只是,眉宇间却夹杂着点点轻愁。丹泓本是艳丽明媚的女子,但自从花家出事后,每一次花著雨见她,她都是愁绪满面。

    她轻敛眉目,也不看花著雨,只是淡淡道:“这位公公里面请。”

    花著雨轻叹一声,负手进了屋内。

    “梅儿,看茶。”丹泓低声吩咐道。

    花著雨顿时觉得心中凄婉,丹泓怎么说也曾是昭仪,但如今却对她一个太监如此恭敬,令人不得不心酸。

    “不用忙了,咱家不喝茶,就是有几句话和昭仪聊一聊。”花著雨淡淡说道。

    丹泓听到她的话后神色一震,抬眸诧异地凝视着她,嘴唇翕动,良久才对左右随侍的宫女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和这位公公说。”

    待宫女们退出去后,丹泓直直地凝视着花著雨,美目中情绪翻卷,片刻复又垂眸敛下一切情绪,朱唇轻启道:“不知公公有什么事?”

    “丹泓,是我!”花著雨叹息一声说道。

    很显然,丹泓方才已经感觉到她的声音熟悉,但她没有见过花著雨面具下的容颜,所以,根本就不敢认她。

    “将军,真的是你?”丹泓震惊地再次抬眸,沉静如水的眸底瞬间好似燃了火般灼亮慑人。

    花著雨颔首笑了笑,眸中漾起袅袅水雾,“丹泓,是我。”

    “原来,你的模样是这样的。”丹泓的目光好似黏在花著雨脸上一般,看了好久,那双秋水双瞳中的欣喜是那样浓烈,“将军没事就好,丹泓日日都在担忧你的安危。”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为什么,你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这般轻易地进了宫。还真的做了康帝的嫔妃。”花著雨嗔道。

    “将军,我不苦,为将军做事,丹泓是心甘情愿的。可是,难道你真的做了太监?”丹泓似乎猛然意识到花著雨此时的身份是太监,抚着额头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中,美目中满是凄楚和心疼。

    厅内有些暗,冬日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映照在丹泓的脸上。几滴泪珠顺着脸颊慢慢滑了下来,被日光一映,晶莹而剔透。

    丹泓的眼泪让花著雨心中纠结极了,她想这一生,无论如何,恐怕都弥补不了对丹泓的伤害了。

    她不能将女儿身向丹泓说明,就只能让她认为自己是太监。如此,她才会彻底断了念想。但是,未料到,她竟是这样伤心。

    “丹泓,你对皇甫无伤有没有感情?”花著雨在厅内凝立片刻,缓缓问道。

    丹泓忙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摇了摇头。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松,如此甚好。

    “既然如此,你不要再待在宫中了。这几日你先在永棠宫好生待着,过几日,待我安顿下来,我便想法求了无双殿下,让他放你出宫去。”

    “我不出宫!”丹泓猛然站起身来,莲步轻移走到花著雨面前,“我不会走的!若说以前我还想出宫,现在你来了,我就更不能走了。”

    “不行!”花著雨背过身去,不再看丹泓伤心欲绝的脸,“你必须出宫!”

    “将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丹泓固执地说道。

    花著雨望着丹泓那倔犟的神情,心中极为不忍。她捧着茶盏,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慢慢放在桌案上,缓缓说道:“丹泓,我对不住你,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

    丹泓从未听过花著雨如此沉重艰难的语气,唇角笑容慢慢凝住,有些诧异地问道:“将军,什么事?”

    花著雨极其艰难地说道:“丹泓,我是女子。”

    丹泓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美目瞪得圆圆的,眸中全是不可置信。

    她摇着头,凄然一笑道:“将军,就算是你做了太监,就算你不能娶妻,可是,你也不能阻止我喜欢你,我愿意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你不能为了让我死心,就说自己是女子吧。”

    “我没有骗你!是真的!”花著雨看到丹泓犹自不相信,叹息一声,抬手将头上箍发的发簪拔了下来,一头乌发瞬间披垂直下,宛如山间清泉一样淌至腰间。

    丹泓的身子摇了摇,几乎昏倒在地,好不容易扶住身侧的几案,才稳住了身形。

    她扶着桌案,一遍一遍地喃喃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转为悲泣。

    花著雨知道,丹泓终究是信了。

    她缓缓走到丹泓面前,伸手抚上她的肩头,说道:“丹泓,我不该瞒你这么久,当年,因为爹爹特意吩咐过,要我绝不能暴露女儿之身,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会连累整个花家。所以,我才瞒了你们所有人。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这样你就不会为了我,陷入这深宫之中了。”

    “将军!”丹泓抬首望向花著雨,惨然一笑,“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好吗?”

    花著雨点了点头,伸手将发髻绾好,缓步从屋内退了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她负手立在长廊上,仰望着院内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出神。

    她知道这件事对于丹泓打击极大,唯有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了。但是,她又不放心就此离开。

    在廊下不知站了多久,天色都渐渐暗下来,她终于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她缓缓回首,只见丹泓红着眼睛漫步而来,走到她面前,慢慢顿住了脚步。

    “我忽然觉得将军是女子真好,这样我就不用再执著于将军为何不喜欢我了。看来并非丹泓没有魅力,是不是?”丹泓望着花著雨,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泪珠,唇角却扬起一抹苦涩而清傲的笑容。

    “丹泓!”花著雨心中一热,紧紧地握住了丹泓的手,“听我的话,出宫去吧。”

    丹泓摇了摇头,“不,就算将军是女子,我也依然要留在宫中,为将军出一份力。”

    花著雨长叹一声,知道暂时劝不了她,但若有机会,她一定要请皇甫无双放丹泓出宫的。

    ***

    宫中的日子比战场上要平静,然而,这平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朝中群臣本就分为几派,如今,皇甫无双打着炎帝的旗号,以皇甫无伤重病为由,暂时接管了朝政。

    朝中一些大臣几次要求去探望康帝皇甫无伤的病情,都被皇甫无双以此病容易传染婉拒。但是,这些大臣依然故我,每日都有几个跪在勤政殿门口恳求。

    若是以往的皇甫无双,恐怕早气急了将大臣们赶了回去。不过如今,他倒是沉得住气,不怒也不睬。

    花著雨再次回到皇甫无双身畔,做了随侍太监。对于丹泓出宫之事,花著雨向皇甫无双提了几次,他都不予答应。

    这让花著雨心中极为烦忧,考虑着能不能将丹泓偷偷送出宫去。

    这一日,花著雨服侍着皇甫无双在勤政殿看完奏章,便听外面有军报送了过来,说是左相姬凤离的大军已经回到禹都,在禹都五十里外安营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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