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春暖花开。
马尔科维奇已经在在那个废弃的伐木场营地住了四个多月了,身体上的创伤早就好了,可心理创伤却没有那么容易恢复。
刚开始,他每晚都会被自己在那个叫“平房”的鬼地方遭遇的非人待遇的梦境吓醒。
若非他自己就是个医生,知道如何调节自己的情绪,只怕他的精神在这样的煎熬下,早已变得更加严重了。
在这段时间里,他学会了用中文说话,虽然只是简单的交流,但比起当初被俘的时候强多了。
还有,他跟那个照顾他的小伙子做了朋友,漫长的冬季,这个地方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虽然这里不缺吃喝,可是两个人待在这里确实很无聊,马尔科维奇除了写材料之外,就没有别的事儿可以做。
除了营地所在的区域,他们不敢往更远的地方,因为到处都是冰天雪地,一旦迷路的话,想找到回家的路根本不可能,最后只有后一种可能,那就是冻死在荒山野岭。
马尔科维奇尝试过一次,是被阿乐给找到救回来的,半条命都没了,休养了半个月,他再也不敢单独一个人外出了。
阿乐是个伐木工,同时他也是一个出色的猎人,偶尔出去,也能带回来一些野味儿。
两人的生活有些单调,但起码衣食无忧,就是生活习惯上,马尔科维奇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
但现在,他已经习惯吃烤地瓜和酸菜了,甚至还学会了爬树和设置陷阱打猎。
营地没有香烟抽,只能是那种烤的烟叶儿,可以自己卷来自己抽,这是苏军的传统技能。
马尔科维奇甚至研究制造出来一台简易的卷烟器。
他很想离开这里,因为他把自己脑子里能够想到的都写成了材料,厚厚的一沓。
那把他送过来老者吩咐了,只有等他来了,他才能从这里离开。
他曾提出,请阿乐送他离开,只要将他送去有人的村镇就可以,但阿乐没有同意。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但这种远离了城市的喧嚣的隐士生活,对他来说,真的不太合适。
他觉得自己可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简单来说,他抑郁了。
站在营地门口,马尔科维奇子望远镜内看到一个背着弓箭的黑点儿沿着崎岖的山路吵这个防线而来。
那是外出打猎的阿乐回来了,看他手上提着一只兔子,灰色的,看样子挺肥的。
今天晚上又能打一下牙祭了。
马尔科维奇从观察的角楼上下来,快步朝营地外的回来的阿乐迎了上去。
“老马,今晚兔子肉!”阿乐提着那只肥嘟嘟的兔子,看上去足足有四五斤重,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好。”
马尔科维奇开心的接过兔子:“今天晚上我来做饭,你就等着尝一尝我的手艺吧。”
“嗯。”
马尔科维奇用俄罗斯的方法给阿乐做了烤兔子肉,两人坐在篝火边,吃着烤兔子,喝着劣质的烧酒。
他们存放的酒已经不多了,估计喝不了几次就要彻底断炊了,粮食还能在坚持一段时间。
若不是阿乐打猎勤快的话,他们可能早就断炊了。
马尔科维奇的生火技术已经可以出师了,很快就在营地外面的空地上架起了火堆。
阿乐将肥兔子剥了皮,兔皮是可以卖的,虽然不值钱,但总能换点儿盐巴之类的生活用品。
洗干净的兔子,交给马尔科维奇了,阿乐就在一边等着吃晚餐了,今天他不用做饭了,吃现成的。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马尔科维奇将腌制了一整只兔子用柳木条撑开,架在火上慢慢翻烤起来。
不一会儿,这一股诱人的肉香就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阿乐从山外包养的那条小猎犬,趴在马尔科维奇的脚边,盯着他手里的烤兔子,那双小眼珠子,目不转睛,口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天色终于全黑了下来。
气温急剧下降。
马尔科维奇也得把阿乐给他做的狼皮袄子穿上,这山里,白天和夜里的温差是极大的。
“老马,我明天要下山一趟,你跟小土豆留下,家里的食物,足够你们吃上半个月的了,如果我半个月还没回来的话,你就自己离开吧。”阿乐突然说道。
“阿乐,你要干什么去?”马尔科维奇吃惊的问道。
“这么长时间了,老爹都没回来,我得去找他。”阿乐说道。
老爹就是把马尔科维奇送到这个废弃的伐木营地的那个老人,他从获救到在这个营地藏身养伤,都是老爹一手安排的。
“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不行,你这副面孔,走到哪儿都会被人关注的,带上你,我跟你都会暴露。”阿乐拒绝道。
“可是,如果没有你,我又该如何走出去呢?”马尔科维奇问道。
“我给你留了一副地图,我知道你看得懂地图,再给你留了一块指北针,这样你至少在山里不会迷路,小土豆你要是想带走就带走,不想的话,就把它留下来,让它自生自灭!”
“不,如果你不能按时回来,我就把小土豆带走,养大。”马尔科维奇说道。
“随你吧,我明天一早就走。”阿乐点了点头,喝完酒坛子里最后一口酒,起身回屋休息了。
马尔科维奇还坐在火堆边上,小土豆躺在他的腿脚,看着自己主人离开,却并没有起身跟过去,而是抬头看了一眼,流露出一丝不舍,像是知道了阿乐即将要离开。
不管阿乐这一去能不能回来,马尔科维奇都要走了,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躺下来,对着天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
德国对挪威和丹麦动手了,报纸上的消息比实际时间晚了三天,这效率已经不错了。
周森知道,接下来德国人的动作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有些事情开始了就停不下来。
因为有句话说得好:开弓没有回头箭。
“哥,我给了乔三郎一笔钱……”这一天,姜柔突然来找周森,告诉他一件事。
“什么,不是跟你说过,你不能在跟乔三郎有任何接触的吗?”周森一听,大为光火。
“我看他实在没办法了,开书店虽然不挣钱,但还能维持,可现在他开这个杂货店,进货的时候让人给坑了……”
“你早跟我说呀,我给他钱,总比你给钱好呀。”周森道。
“你……”
“我找人把乔三郎弄出来的理由,不就是希望利用他钓冰城的地下党出来嘛,我适当接济一下他,有什么问题?”周森反问道。
“可是,日本人那边不会怀疑你吗,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人来找乔三郎?”
“这个又不是一定的,这地下党多狡猾,万一认定乔三郎叛变了,那自然不会去找他了。”周森说道,“这杀一个乔三郎容易,反正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万一真有收获,那就大了。”
姜柔明白了,这些都是周森的借口,不然他如何说服日本人把乔三郎给放了。
“那我岂不是……”
“你没直接给钱吧?”
“没有,我从他手上买下了一些旧唱片,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姜柔解释道。
“这个倒是个合理的借口,对于别人来说,旧唱片不值钱,给人家都不要,但对你来说,那就不一样了,你喜欢收集戏曲的旧唱片,刚好乔三郎手里有,你还找他买过,这一来就解释的通了。”周森分析了一下,影山估计很快就会来找自己。
他派人盯着乔三郎,就一定会发现姜柔跟乔三郎见过面。
这么特殊的人物,又跟他周森有关系。
倘若姜柔对他隐瞒的话,那就麻烦了,搞不好影山突然试探的话,他又不知道,那一但回答错误,姜柔可就上了对方的名单了。
“你现在跟组织上失去了联系,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如果有什么拿不准的,要第一时间来跟我商量。”周森严厉的正告姜柔一声。
“我知道了,哥,下次做什么事儿,一定第一时间找你商量。”姜柔点了点头。
周森少有的严厉和郑重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训练自己入行的老师。
“行了,影山那边,我帮你解释,你不用担心,以后别再去找他了。”周森吩咐道。
“我知道了。”
“小森,小柔,你俩在书房做什么呢,快出来吃饭了。”白玉岚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来了,小柔向我请教剧本上的台词呢。”周森推门走了出去。
周森忙解释一声。
“你还懂这个?”
“小瞧人了不是,我可是一直都梦想当一个作家的,当警察只是被逼的,混口饭吃。”周森呵呵一笑。
“吃饭吧。”
“昌伯呢?”周森走到餐桌前,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发现人还没齐,没看见昌伯。
“哦,他出去半点儿事儿,一会儿就回来,我们先吃,我让阿香给他留着了。”白玉岚解释道。
“玉岚,这天都黑了,你还让昌伯出去办事,每天去办不好吗?”周森埋怨一声。
“是我们从关内购买的一批茶叶到了,寄放在火车站,昌伯不放心,毕竟这茶叶一旦受潮,那就麻烦了,所以听到消息,就去想把茶叶给运回来,毕竟放在自己家里放心嘛!”白玉岚解释道。
“就算怕茶叶受潮,也不急这一个晚上,这茶叶运输不都做了防水处理的嘛!”周森说道。
“也是,昌伯应该没走多远,要不然让人追回来?”
“算了,去了就去了,追回来就不必了。”周森忙摆手道,“我们先吃饭。”
吃完饭,周森就进了书房。
白玉岚留在客厅,跟姜柔和春婶儿她们在聊家常,女人之间的悄悄话,那是说不完的。
“小姐。”
是昌伯的声音,春婶儿起身去开门。
昌伯走了进来,看到一屋子的人,自然是有些话不好说,可有不能明说,忙道:“小姐,货都取回来了,数目不差,你要不要清点一下?”
“昌伯,这个不急,你先吃饭,吃完饭再说。”白玉岚微微一点头,昌伯回应的没问题。
“好,那我就先去吃饭了。”昌伯临走前看了白玉岚一眼,显然是有话要说,但当着姜柔和春婶儿在,话不好讲。
……
“小森,我跟阿香去一下库房,查验一下昌伯取回来的货,一会儿就回来。”白玉岚招呼一声。
“要不要明天去,这都这么晚了,库房里太暗了?”周森忙起身道,“你这有着身孕,还是别太操劳,昌伯做事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事儿,我也不能总坐着不动,这又不是去别的地方,还是在家里,再说有阿香陪着呢,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我这不去查验一下,昌伯他心里也放不下。”白玉岚解释道。
“那行,你小心点儿。”周森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同意了。
凝香馆库房内。
昌伯亦步亦趋的跟在白玉岚身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不见的声音,向她汇报着。
阿香则留在了库房门口望风。
“小乐从老营来了,问咱们,那苏俄军官该如何处置?”昌伯小声询问道。
“昌伯,你有什么想法?”
“现在各地的日伪讨伐部队正在擦掌磨拳,准备进山围剿抗联和抗日队伍,他一个苏俄人的面孔,没有身份,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就被认出来。”
“那关内的通道呢?”白玉岚问道。
“蒙古那边,咱们是有一条线,但早就不用了,一旦启用,我担心会有暴露的危险,而且,为了一个苏俄军官,咱们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昌伯道,“那重庆方面就知道封官许愿,一点儿实际的好处都不给,老马留下的烂摊子,凭什么让你来收拾?”
“都是为了抗日,老马要不是因为这个也不会被人害死了,好在他身份并未暴露,不然我们早就上了日本人的黑名单了。”白玉岚叹了一口气道。
“可是姑爷他……”
“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他虽然帮日本人做事,但内心并不情愿,只是形势所迫,要不然也不会让我们以‘明先生’的名义资助十三飞鹰这样的抗日组织了。”白玉岚道。
“那姑爷是单纯的凭着一腔热血,还是图谋其他?”昌伯询问道。
“这事儿我旁敲侧击过,他说,为了将来留条路,历来侵略者都没有好下场,日本人必定败在野心跟他们的实力不相符之上。”白玉岚缓缓说道。
“姑爷居然有如此眼光?”
“他若不是这般优秀,我白玉岚岂能看上他?”白玉岚不由的眼角微微一扬,自豪的说道。
“小姐自小看人眼光就高人一等,老昌佩服。”昌伯干笑两声,恭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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