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么,新糯只觉得程家这枝枝蔓蔓的大家族,连带的仆人中的龌龊事都不少。
“你不恨她?”楚卫问道。
“小人说不恨是不可能的,但如今也渐渐接受了。”周蔡摇摇头,道:“小人如今四处求医,已打算治不好的话,便回老家从族里收养一个孩子。”
楚卫再次问他那几天的行踪,周蔡的说法和初时审问的大差不差。
有动机没时间,周蔡这面的嫌疑基本上可以排除。
“你回家吗?”周家院子外,楚卫问新糯,伸手去解门口的马缰绳,跟着在后相送的周蔡上前帮忙。
楚卫摆了摆手。
新糯道:“回家。”
虽然热闹看不成了,但假都请了,早点回家吃饭去。
楚卫说道:“这匹马你带回去。”
可是我还骑得不熟练呢。
楚卫又说道:“明天我在程府外等你。”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走得太快撞上来。
“你是程家的?”
新糯看着丫鬟打扮的女子有些熟悉。
这一问,那丫鬟也看过来,焦急地就抓住她的手,“二小姐,奴婢是青鹃啊。有些事,能不能请您帮帮忙?”
青鹃是谁?
楚卫伸手捏着那丫鬟的手臂将她的手拿下来,也不知他掐的什么穴位,青鹃立刻就觉得手腕一酸不自觉地松开了。
“你是谁跟前的人?”新糯往楚卫身边靠了靠,问道。
青鹃也顾不上二小姐靠不靠谱了,毕竟她身边站着的可是睿明侯,忙说道:“奴婢是大小姐身边的,大小姐今天中午带着黄鹂姐姐和卢家姑娘出去游玩。却至今都没有回来。”
“你这是从卢家回来?”新糯问道。
青鹃神色焦急的点点头,“奴婢去卢家问了,卢姑娘也没有回来。”
楚卫问道:“她们去哪儿游玩?”
“北边的镜明山,”青鹃马上回道,然后十分期待地看着楚卫。
新糯说道:“你还是回家找小厮丫鬟们取镜明山上寻比较可行,说不定只是在山上迷路了。”
或者乐而忘返了。
青鹃这才点点头,施一礼转身往程家跑去。
新糯搔了搔下巴,这丫鬟拦住自己什么不管的就把事情说了,是太过担心乱投医,还是大小姐的不归在她意料之中?
楚卫说道:“你们府上的人先寻,若酉时之后还寻不到,找个人去京兆府说一声。”
“好的,”新糯挥了挥手,正要走的时候,刚才那丫鬟跑来的方向又一个人急匆匆走来。
是卢番。
忘了,刚才那个丫鬟说,程雪莲是邀请卢姑娘一起出去玩的。
卢番也看到新糯,匆匆点下头就走了过去,新糯喂了一声,快步追上。
留在原地一手牵着一匹马的楚卫,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慌。
“卢公子,”新糯追上来,问道:“你确定你妹妹遇到危险了?”
卢番脚步也没停下来,一边走一边说道:“舍妹出门之前,本就说的是申时之前返回。”
现在已经将要申时过半了,程家的丫鬟又过来询问,得知她们还没有回来,自然担心。
新糯说道:“我跟你一起看看。”
一方面她是想帮卢番,另一方面是想看看程雪莲在搞什么鬼。
卢番对她笑了下,道:“二小姐的好意心领了,只是马上就要天黑,你还是回家,免得家人悬心。”
“没关系,我爷爷奶奶不会担心我的。”
比较起来,他们会更担心别人一点。
卢番却误以为她是在说没人关心她,不由得有些心疼。
这是楚卫跟上来,说道:“上马吧,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不是还要回京兆府吗?”新糯转头问。
楚卫伸手先把她托着送到马上,然后翻身越上马背,只简单的说了句“事有轻重缓急”,赶马就先走了。
卢番微微皱眉,但还是攀着马背上去。
半个时辰后,两马三人来到北城郊外的镜明山。
西边天空中明亮的落日缀在山头,给旁边的云彩镶上一片金边。
空中倦鸟回巢,地上是游玩了一天心满意足地说说笑笑乘车归家。
卢番坐在马上视线好,但瞅一圈也没有看见程家马车或是程大小姐和他妹妹的身影。
新糯和楚卫在前,她转头道:“卢公子,进山吧。”
逆着人马车流往山里进的三人很明显,吸引了好些目光。
一辆车上,有女子笑着道:“敏湘姐姐,那不是睿明侯。但那个女人是谁?”
竟然可以坐在睿明侯身前!
只是能和男人共乘一匹马,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张敏湘正有些神思不属,但听到睿明侯三个字,还是忍不住伸手挑住窗帘向外看去。
是那个人,熟悉又陌生。
他们从小便认识的,在各种宫宴、宴会上见过很多次,但他一向是清冷如巍巍高山,这一次却允许一个女子和他那般亲近。
张敏湘的眼神失焦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坐在他身前的那个女子。
长得那么妖妖媚媚的,也只有程家那个才从外面寻回来的亲生女儿了。
边上的女子这时酸酸道:“长得好就是沾光,平日里对什么人都不假辞色的睿明侯,也能这般照顾人。”
张敏湘放下窗帘,淡淡说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别胡说。”
说着话时,双手却是不由地搁在小腹上。
她要和那个人走吗?走了,就在也见不到这个一直扎在她心头,难以忘怀的人了。
如果听从家中安排嫁给程宇安,日后,是不是能经常看见他呢?
不可能,他那样的人,一定不会娶一个满腹草包的女子。
“敏湘姐姐,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女子伸手在张敏湘眼前晃了晃。
张敏湘笑道:“没什么。”
女子又问:“你说,这么晚了,睿明侯携美进山是为什么?”
张敏湘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道:“你还是想想,回去了怎么跟你母亲交代女工的事情吧。”
新糯这边已经进了山,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西落,暮色四合,山中一片昏暗,用不了一刻钟,就会被漆黑的夜幕侵袭。
“拉着我的手,”楚卫说道,将大手递到新糯面前。
新糯笑了笑,伸手抓住他的四指。
卢番走在最前面,无意间回头,看见少女微微绽露的笑容,心口酸了一下。
然而目前不是思考自己那点小心思的时候,主要是找到妹妹。
“清悦。”
他继续往前走着,双手圈在嘴边大喊。
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的喊了几声,却没想到很快听到回声,“哥?哥是你吗?”
一个两袖破破烂烂挂在身上的女子从旁边的树林跑出来,看见卢番如同见了救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扑在卢番身上,指着一个方向断断续续道:“大哥,快、去救救雪莲姐。”
卢番扶着妹妹,焦急问道:“悦儿,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喝点水,”新糯上前将一个水囊递到卢清悦手边。
卢清悦这时候也没有心思和新糯作对,接过水囊匆忙喝了两口,略微平静几分,才说道:“我和雪莲姐去看莲花,经过一处没人的林子时,有两个强人从旁边窜出来,把我们给带到了一处山洞里呜呜呜”
后面的话几乎说不下去。
卢番心疼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这个时候也没有功夫细问她是怎么跑出来的,关键的是去将程大小姐救回来。
“悦儿,你给我们带路。”
卢清悦点点头,转身就率先跑在前面,饶是脚步踉踉跄跄,却十分坚定的往那个方向走去。
新糯看了看楚卫,“我们也一起去?”
楚卫说道:“你跟在我身后。”
“放心吧,我比你还厉害呢。”
楚卫在心里道:“我自然知道。”
师父不止一次的说过,他们三人之中,小师妹的轻功最好。
不自觉间,两根手指又被后面的人拽住了。
楚卫回头,目光与新糯接触,忍不住笑了下。
“你看,这路上的拖拽痕迹。”新糯指了指前面的一片青草,低声道:“看来程雪莲是真的被人抓走了。”
“你一开始不相信?”楚卫问道。
“不太相信,我和程雪瑶相处没几天,相处时间也不多,但我能看得出来,她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什么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楚卫好奇。
新糯笑了笑,道:“大约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算计自己能有多少得益的人。”
说完,就觉后脑勺暖了暖,还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手指的力度和温度。
一股略有些粘腻香甜的气氛在他们中间蔓延开来。
楚卫从小没有牵过什么女孩子的手,带着新糯,这一路上手心里软软的暖暖的,心头也是软软的暖暖的。
眼看着前方出现一个山洞时,程雪莲挣扎求救的声响传来,伴随着男人瘆人的笑声,很难不让人猜到里面正发生什么事。
“救命啊。”在程雪莲绝望地喊出这一声时,卢番冲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根刚才从外面捡的粗棍子,照着那男人的后脑勺便狠狠捶上去。
噗通一声,男人倒地。
另一边,程雪莲的那个大丫鬟黄鹂衣裳都被剥的差不多了,在她身上的那个男人转身要应对,被远处扔来的一个石头打中额头,然后晃了晃,倒在地上。
楚卫这才放开挡住新糯的手,对卢番道:“你把人带走,我们将这二人带去京兆府。”
程雪莲瑟瑟发抖地缩在卢番怀中,被猛然的一锤子敲醒似的,向着楚卫的方向喊道:“不要,不要。”
新糯说道:“雪莲姐,他们欺负了你和你的丫鬟,应该受到处罚。”
程雪莲恨毒的目光一下子钉在新糯身上,“你说的轻巧,这两个人被送到府衙,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和黄鹂还活不活了?”
新糯耸耸肩,“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这么放了他们?相信我,不用半个月,满街都是你和你丫鬟的黄色废料了。”
程雪莲突然崩溃似的大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走投无路的充满绝望的哭声叫人心酸,一直对她没有什么特别感情的卢番也有些恻隐。
卢清悦眼眶红红道:“姐姐,你别怕,我杀了他们。”
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朝那两个人走去。
卢番一下子伸出手臂拦住妹妹,即便对程雪莲的遭遇再不忍,即便她这遭遇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妹妹造成的,他也不能让妹妹承担杀人的罪孽。
程雪莲靠在卢番坚硬的胸膛上,心里安稳下来,但看到他阻拦的动作,又是一片酸涩。
她都这样了,他还是不能为她牺牲一些吗?
这时候,楚卫走进两步,说道:“即便他们二人犯了杀人重罪,也要审理清楚才能处决。你们不能动手。”
程雪莲的眼神晃动,哽咽道:“侯爷,请您为我们一个弱子女的生存考虑一下。”
新糯和楚卫并肩,说道:“放又不能放,审又不能审,难不成雪莲姐的意思,真是要私下杀了他们?”
程雪莲不知道她怎么会来的,既恨,又十分抬不起头,只能一下又一下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想干什么?”卢清悦突然冲着新糯而来,“你没看见雪莲姐姐遭遇了什么吗?你在这里说着个又说那个,难道是想先审一审我姐姐吗?”
“楚大人,你也是这个意思吗?”卢清悦看着不发一言的楚卫,满眼失望道:“您也觉得这两个人没错,我雪莲姐姐才有错吗?”
新糯无语,她只是本着一个断案人的怀疑罢了,而且不管怎么样,这两个强人,他们不能让卢家兄妹就这么给处理掉。
楚卫半点不为这点指责波动,说道:“本官在这里,你们就不能杀人。”
卢番揽着程雪莲,“楚大人,我们不杀这二人。但请您顾念两位姑娘,审理此案的时候,能够摒弃旁人。不能判死刑,也请您一定将此二人流放至远离京城之地。”
楚卫点头,“不劳多言。”
“我怕,”程雪莲拽着卢番的衣襟,声音瑟瑟发抖。
卢番看了新糯一眼,终是抬起手,在她披着自己衣服的肩头拍了下,道:“莫怕。”
程雪莲和她的丫鬟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卢番就带着他们离开了。
外面黑漆漆的,新糯找了两根树枝做成火把递给卢番。
程雪莲还是靠在卢番怀中,对新糯道:“天这么黑,你和我们一起下去吧。”
是担心新糯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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