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明天晚上就要攻城?”陈少川看着手中的纸条,脸上一阵焦虑,在屋中来回踱步。
前两天他已经找过刘国轩了,软硬兼施之下,对方还是没有松口。无奈之下,陈少川只好再给对方三天时间考虑。而陈少川这几日派人在城内外四处侦查,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军情司成立的时间还是太短了,陈少川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干情报工作,但在这方面,他很多时候并不比郑成功,尚可喜手下的人强多少。特别是大家都保持着极高警惕的情况下。
“现在刘国轩的态度还是很暧昧,明天晚上若是他再摇摆不定,咱们就得真的来硬的才行了。”陈少川扭头看向赵景:“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尚可喜留下来监视刘国轩的人马查清楚了,一共二十五人,都是精锐家丁,恐怕不好对付。”赵景说完,又抱拳问道:
“大人,咱们为什么不今晚去把刘国轩解决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还有时间周旋,要是明晚……”
“不,若是今晚去,出了意外,才是没了周旋的余地。”陈少川毫不迟疑地分析道:
“现在城中的局势如此复杂,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刘国轩,只要咱们一动手,就会立即被发现。除非世子殿下已经率兵赶到,否则局势必将不受控制。
世子殿下在信中说了,他之所以选在明天晚上,是因为晋王的人马已经抵达潮州府,即刻就能跟上。既然晋王的兵马来助战,城内的清军绿营兵就不足为惧,咱们只要能保证城门大开就足已。
要是刘国轩真的有了别的心思,就快刀斩乱麻,直接绑了他,以此来要挟他的手下。到那个时候,就算尚可喜和郑成功的人发现了,也来不及了。”
“他娘的,要是大家上下一条心,用得着这样局促吗?世子殿下掐着时间来,咱们也不好做事。”赵景抱怨道,但他也是陈少川手下的老人了,随即又平复了情绪,对着陈少川请命道:“大人,属下明晚应该如何做?”
陈少川想了想,道:“赵景,你明日带兄弟去守着北门,一旦发现不对,立即冲上去,去闸楼放吊桥。我只带十个人去见刘国轩,剩下的三十几个人都归你。其他的,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做就行了。”
“可若是刘国轩包藏歹心怎么办?”赵景担心道。
和刘国轩以及城中的各方力量一样,赵景并不完全相信对方,他们都是局中人,都不知道原本历史发生的事情,自然无法像孙可望一样,轻易就能对某些人的决定做出判断,或者无条件信任。
“没什么怎么办的,就算死光了,也得确保吊桥放下,世子率部进入城中,这关乎抗清大局,绝不能有失。”陈少川语气坚决道。
“是!”赵景听罢,不再说话,眼神凶狠道。
第二天晚上,刘国轩如约在北门城楼不远处的一座已经被征作兵营的府宅中等待陈少川。
他现在心中还有最后的犹豫,前几天陈少川给了他最后的机会,郑成功派来的人则还被蒙在鼓里,尚可喜的手下似乎已经起了怀疑。
最关键的是,只要他没拿出诚意来,陈少川便不会告诉他明军何时会发起进攻,有多少兵马。可陈少川不告诉他这些,他又无法下定投靠的决心。双方因此陷入了死循环之中。
刘国轩看不清局势,但他知道尚可喜在城外埋伏了上千人马,这支兵马他绝对打不过。若是行动失败,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他才会这样犹豫不决,才会迫切想要知道明军来袭的兵马。
“千总,陈大人来了。”刘国轩的一个心腹把总进来禀报道。
“快,请陈大人进来。”刘国轩条件反射道,但马上又反应了过来:“等一下,姓陈的带了多少人来?”
那个把总想了一下,立马回答道:“包括陈大人在内,一共十一个人。”
“带他们进来!”
很快,穿着绿营兵军服的陈少川就带着十个军情司的杀手走进了府邸之中,抱拳笑道:“刘将军,考虑好了吗?”
刘国轩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陈少川和他的手下,很快也抱拳笑道:“陈大人,那么急着来找罪将,到底是所为何事?”
刘国轩明显感觉到了情况不对,特别是陈少川身边没有赵景的影子,这家伙很少离开陈少川,现在不在身边,说明是有更重要的任务,这应该是陈少川在故意向自己透露信息,施加压力。
陈少川在屋内扭头环视了一圈,咧嘴冷笑道:“刘将军,屋里的这些人都可靠吗?”
此时,漳州府城内外仍旧一片平静,刘国轩听到这样的问题,心中陡然一紧,但仍旧强装镇定:“陈大人有什么尽管说,这里都是我的心腹家丁!”
陈少川听了,脸上忽然露出笑容,低声道:“还有一个半时辰,世子殿下和晋王就要带兵攻来了。”
“今晚?”刘国轩惊慌道。
“对,就是今晚,一个半时辰之后。”陈少川凑过头去,压迫感十足。
刘国轩没想到事情会那么突然,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但面上依旧佯装镇定,就好像事情早就在预料之中一样。
“殿下和晋王带了多少人?”
“八千战兵,三千辅兵,都是一等一的精锐,整个广东水师都调来了。”陈少川说着,慢慢放缓了语气:“潮州府还有一万大军正整装待发,领兵的正是晋王心腹大将窦名望。现在国主计划有变,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要拿下漳州府。”
刘国轩看着陈少川的脸,分不清对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他现在也根本没有机会核实,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
如果陈少川说的是真的,那他除了立即反正表忠心,把尚可喜在城外埋伏了兵马的事情拿出来当投名状别无选择,可他就担心陈少川在骗他。
陈少川见刘国轩没有说话,又继续说道:“若是刘将军想清楚了,把该说的都说出来,漳州府总兵,乃至漳泉总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刘国轩听到这个,似乎是终于心动了。他对于任何一方的承诺都不会轻易相信,都会自己推敲一番,若非有七八成的把握,否则都不会答应。
在所有想要争取他支持的人中,尚可喜开的条件最低,而且最终兑现的可能性最小。而郑成功开出的条件虽然不低,自己又和冯澄世有关系,但兑现的可能同样很低。
无他,福建是郑家大本营,郑军中有那么多将领文官要安置,真到了胜利,分配利益的时候,恐怕轮不到自己。
而孙征淇方面正好相反,他们的目的是北京,南京,福建当地必然要留下力量对付郑成功,自己无疑是被需要的,也必须留下自己,才能最高效整合福建当地投降的绿营兵。
随即,刘国轩朝着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丁使了个眼色,又命令道:“你们两个去门外守着,无论是谁,都不得靠近。”
他早就想好了:若是自己确定了要投靠孙征淇或者郑成功的其中一个,就让人突然进来禀报,告知尚可喜在城外有伏兵的消息。
只是,他没想到孙征淇会把时间抓得那么紧,这让他现在有些被动。
陈少川一脸审视地看着那两个家丁,暗中做了手势,要手下的人加强警惕,他们每一个手中都拿着一支装了药的短铳,在突然袭击中能够迅速占据优势。
这是长沙武器局生产出来的第一批合格短铳,数量只有五百支,除了交付军情司使用以外,全部都发到了孙可望的亲卫军中。
就在刘国轩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那两个刚刚出去的家丁忽然又转了会来,在门外禀报道:“大人,郑……师父来了。”
刘国轩没想到郑家的人会这个时候来,计划瞬间被打乱了,随即当机立断:“大人,外面是郑成功的人,他们最近才入城,罪将一时糊涂……”
这时候再装糊涂,想要蒙混过关就太小看陈少川了。相比之下,趁事情还没恶化,立即坦白,表忠心,反而对刘国轩更有利。
陈少川一听便立即明白了外面是郑成功的人,刘国轩这个反应,说明对方已经下了决心了。
只见陈少川挥了挥手,手下的人迅速闪到了靠墙的四边,他自己则站在了刘国轩身边,故意露出了手中的短铳给对方看。
刘国轩此时已经没有后路,他必须尽快解决郑成功的人,然后立即告知陈少川尚可喜的部署,还得派兵去杀光尚可喜的人,以免生出以外来。
“让他们都进来!”刘国轩喝道。
很快,郑成功手下的十几个人也一起进了屋中,他们看着一屋子的人,一个个都心生不安,领头的郑成功远亲胞弟更是顿觉不妙。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直接转身就走。
陈少川手下的军情司杀手和刘国轩的心腹家丁们这时候都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他们见刘国轩和陈少川刚刚的表现,便知道双方已经达成了合作。
于是乎,等郑家的人进来之后,很快就被他们围在了中间,陈少川和刘国轩的人身子都斜侧着,手不是放在刀柄上,就是握着短铳,时刻保持着战斗的姿态,以他们现在的位置,这十几个人一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反击的能力。
“刘将军,你好大的胆子啊,居然真的和孙可望的人有联系。”郑家的那个头领一进门就先声夺人,质问道。
他对屋内的局势全然不知,只是因为手下人发现了赵景的人马在北门外聚集,过来兴师问罪的。在他看来,刘国轩一直藏着掖着,必然是对郑成功心存畏惧,而冯澄世在临行前也再三叮嘱,一定要拿捏住刘国轩。
而且,北门外的不明身份者整整三十几人,如此数目,应该已经是明军的全部力量了。他这个时候正好趁虚而入,直接胁迫刘国轩表明态度。
只要刘国轩这边不出意外,解决掉那些明军也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让刘国轩借尚可喜的手,把这些人处理掉。
陈少川这时候一边关注着刘国轩,一边看着进来的这些人,他并不愿意现在就发生火并,所以想要和平解决这个事情,让郑成功手下的人暂时离开,等孙征淇带兵进城之后,在杀他们也不迟。
退一步说,以现在孙可望和郑成功的关系,这些人是杀,还是留在手里,也是陈少川必须要权衡的。
刘国轩侧过身子,把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了陈少川的枪口之下,以示忠诚,他很清楚屋内现在的局势,若是陈少川要置自己于死地,他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力,所以干脆完全不设防,以取得对方的信任。
他皱着眉头看向郑家的那个头领,刚想说些什么敷衍过去,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还没等他开口大骂,守在外面的那两个家丁就被推了进来。
刘国轩扭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尚可喜手下的人。
随着屋外尚可喜手下的十几人走进来,屋外还有另外十几他们的人在等候,原本关闭的房门也被打开,屋中一时挤进了五十多人,气氛静得有些诡秘,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又同时都看着刘国轩,不敢轻举妄动。
城外,孙征淇已经率领船队借助夜色的掩护,冲过了海澄,巧妙躲开了郑成功船队的封锁。
为了不打草惊蛇,孙征淇和彭信古在距离漳州府城五里左右的地方组织了一半兵马下船,由彭信古亲自指挥,而孙征淇则继续留在船上,万一事情不对,还有机会逃跑。
“彭信古,务必小心,这里是清军的地界,若是有什么意外,立即汇报,此战只能进,不能退,决不允许败。”孙征淇命令道。
此时,就在孙征淇组织兵马上岸的不远处,三个清军哨骑正在暗处小心观望着,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几天,终于算是等到了“郑成功”的兵马了。
几人一番指手画脚,好像是确定了什么,两个清军哨骑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尚可喜留在城外一千两百多精锐大军此刻就在附近,躲得非常隐蔽,只需一个急行军就能迅速抵达漳州府城外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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