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派兵大张旗鼓进驻了惠州,潮州府北部六县,成功引起了清军的注意之后,便秘密回到了广州,筹备北伐江西的军事行动。
为了将赣闽清军的注意力吸引到粤东,他整整派出了两万大军,粤东的部署可谓牢不可破, 这样规模的野战军团,便是主动进攻江西附近两省的清军,也不无可能。
这个时候,张名振也已经成功集结兵马,并派了近百艘战船,两千余大军作为先锋, 北上浙江舟山,刺探清军在江南一带的部署。
张名振敏锐的察觉到了清廷为了填补西南防线的空缺, 浙江, 南直隶的精锐绿营会被派到了福建,当即做出了北伐的决定,并很快得到了孙可望的大力支持。
此举无疑将牵制住大量清军留防江南,能够有效减缓孙可望,李定国,郑成功三路大军的军事压力,同时也将为鲁王一系争取更大的发展机会。
孙可望仍旧在湖南检阅诸军,经过严打整顿,整个朝廷被他牢牢地控制在手里之后,大军的行动十分顺利,不止是殿前军,便是李来亨,冯双礼,马进忠等湖南诸将也基本上听令整改。这让李定国更加紧张起来,他不想在这次大反攻中再落下风。
“大王, 从广东往北攻打江西,最适合的路线还是南雄-南安一路,信丰不在我军的控制之下,直接进攻赣州府,胜算很低。”靳统武手上拿着的竹枝指向挂在墙上的“等高线地图”道。
李定国看着孙可望派人送来的地图,眉头紧皱:“从南雄-南安一线北攻同样困难重重,南安往北城池密布,又是满洲兵亲自防守,便是我军能突破梅岭,若是清军节节抵抗,局面短时间内也很难打开。”
粤赣闽交界地区处于南岭山脉东段,气势磅礴的大庾岭,九连山横跨其间,崇山峻岭连绵不断。
同时,赣江,北江,东江,韩江等诸多水系也发源于此,蜿蜒曲折,水流湍急的北江、东江、章水、贡水、末水、舂陵水分布全区。
只是, 这些分布于崇山峻岭之间的河流对于大军行进并无益处。
也正是这样一个地区扼住了赣粤闽之间的咽喉, 乃是岭南地区和中原沟通的必经之路,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交通和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如今,明清双方沿山对峙,双方受条件所限,基本上互不侵犯,清廷和南明都因此省下了大笔防备驻军的钱粮。
“大王,福建那边,郑成功还是不肯合作?”窦名望亦是眉头紧皱,战局难以打开,屋内诸将的情绪都十分低落。“只要让末将率一万大军登陆泉州府,郑成功再派兵协助,耿继茂定然支撑不了不多久!福建兴复,浙江,江西便不在话下,抗清大局将定。”
李定国眯了眯眼,盯着地图没有说话,靳统武见状赶紧插话道:“郑成功将福建,乃至是整个东南沿海诸省都视为私人领地,对于我大军入闽的态度十分暧昧,不要说由海路绕过潮州府的山岭,便是从潮州东部进攻福建的漳州府,郑成功也没有答应配合!
若是没有郑成功派兵配合,两面夹击,以清廷部署在福建的兵力,我军翻越崇山峻岭,无论是后勤补给,还是大军行进,都将困难重重,此战几乎没有胜算。”
诸将听罢,屋内再度沉默了下来,他们现如今被困在了广东,无论是攻江西还是攻福建,面对清廷布下的重兵,都可谓寸步难行。而且他们还不知道的是,郑成功现在已经和清廷接触上了,为了减缓福建的压力,清廷比原来历史上开出了更加丰厚的价码。
虽然郑成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恢复实力,才和清廷假意和谈的,但他更不希望李定国大军进入福建,别说是漳州府了,便是汀州府,他也容不得。
而孙可望让潮州为郑成功供给了足够的粮食,使得对方比原本历史上恢复得更快,野心也随之愈发膨胀起来,态度更加坚定。
“虽然攻打福建和赣州都很难一时取胜,但有郑成功在漳州和泉州牵制清军,对我们来说,也是有利的。”李定国环视一圈之后,终于开口了。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现在惠州和潮州部署了整整两万大军,随时可以从和平,平远,大埔袭扰江西和福建,南雄和韶州的兵力并不多,清军定然难以分辨我军的北伐计划,久而久之必然疲惫。
只要等到岳乐和洪承畴都被孙可望牵制在了湖广,我大军再从南雄发起突袭,凭借大军手上的上百门红夷大炮,一个月内拿下南安问题应该不大。
若是能顺利拿下南安,大军便获得了进攻江西的基地。只要兴复了江西,这场大战的主动权便掌握在了我们的手里。”
李定国并不愿意听从孙可望的安排:等他攻取武昌府之后,再南北夹击。李定国想要重新占据政治上的主动权,就要获取更大的战功和威望。
而收复江西,北上可攻取武昌,东进可威胁南直隶,浙江,福建诸省,李定国不仅可以突破广东的地理禁锢,更能把孙可望压在湖北一线,重新获取军事战略上的主动权。
“大王,既然郑成功不合作,咱们又要攻打南安,那何不与马进忠和冯双礼沟通,到时末将领一支偏师从湖南攻入吉安,南安的清军必然不战自乱,大王到时再从广东进军,此战必胜!”高文贵拱手抱拳,出言道。
自从增江一战,折损了上千精锐骑兵,还让尚可喜从他手里逃走之后,高文贵便一直想要戴罪立功。
如今,他见李定国似乎动心了,又赶紧继续说道:
“末将之前奉大王的命令,在吉安府和清军交过几次手,部下就有不少之前活跃于湘赣边界的将士,有他们带路和联系吉安府的地方乡绅,大军的补给和行进问题应该不大。”
李定国眼睛看着地图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对这个计划已经动心了,除去部署在惠州和潮州二府的大军,他手下还有三万余大军,就算让高文贵率一万兵马进攻吉安府,应对南安一线的兵力也是足够。
毕竟,岳乐在醴陵城外的那场闹剧使得所有人都看轻了这个年轻的满洲亲王,李定国击败过尼堪,更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只是,对于这件事情,马进忠和冯双礼会不会合作,孙可望又是什么态度?李定国并不清楚,但也没有失去信心。
“若无孙可望点头,此事马进忠和冯双礼应该不敢同意。”吴三省摇了摇头,他并不看好高文贵的这个想法:“孙可望如今的战略安排就是为了打压咱们,自己夺取第二次反攻的全部功劳,不可能愿意看着咱们抢功。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马进忠和冯双礼现在已经完全倒向孙可望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也应该试一试。马进忠和冯双礼原本就都是圆滑之辈,又和咱们交情不浅,此事还是有机会的。不然,咱们这五六万大军困在广东也不是长远之计!”李定国一出口,就给事情定了调子。
说到底,他还是相信这两人多少还是会给他一个面子的。毕竟,他可是李定国,晋王!
军事会议刚刚结束,诸将各自领命,刚刚要退了下去,便见徐天佑和李溥兴一起走了进去,诸将又纷纷和晋王世子行礼问好。
李溥兴见到父亲,心中十分高兴,一脸笑容,拱手拜道:“儿臣参见父王!”
徐天佑在李溥兴身旁,也同时拱手拜道:“臣徐天佑,参见晋王殿下!”
李定国见两人一同前来,儿子还这般得意,便知道是孙征淇那边有了进展,随即使了个眼色,让靳统武去关门,然后坐到了主位上。
“说吧,都已经写在脸上了!”李定国喝了一口茶,一脸嫌弃道。
“父王,儿臣已经打听清楚了,正如父王所料,孙征淇正着手拉拢王兴和郝尚久两位将军,但目前好像还没有什么进展。”李溥兴得意道。
他还陶醉在孙征淇的奉承中,又自认为自己圆满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哪里能不得瑟?
李定国一听,微微皱眉,有些不信地问道:“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孙征淇亲口和你说的?”
李溥兴见父亲居然是这种质疑的语气,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为了不在父亲面前落了面子,随即夸张道:
“这是儿臣从孙征淇嘴里套出来的。他一开始还想糊弄儿臣,但很快就被儿臣套出了实话。孙征淇根本无力处理广东错综复杂的政局,所以他请儿臣过去,便是想让儿臣出马,为他站台。”
“世子所言确实属实。”徐天佑见状,也立即插嘴道:“臣在秦王世子的随从中安插了眼线,秦王世子和之前在昆明并未有过多改变,遇事仍旧不懂变通和处理,需要手下大臣时时刻刻协助,在广东诸府巡查了一月有余,基本上就是吃喝玩乐了一月有余,政务上压根没有任何部署,更不用说进展了。”
“可我听说,秦王世子在湖南历练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在地方主持了几天政务,事情处理得十分妥当得体!”靳统武听罢,当即质疑道。
徐天佑听了,却是呵呵一笑,道:“这应该是秦王要扶持儿子上位使的手段,为非就是要积累名声,不然贸然将自己的儿子派作广东钦差,谁会服气?我也和秦王世子接触过几日,这人为人处事确实幼稚得很,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不敢提出一点过分要求,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而且,王自奇已经被召回湖南了,那个陈少川和彭信古之前只不过是广东的地方军头,并无什么过人的才干,他们除了能和王兴等人比较熟悉,可以迅速建立联系之外,至今还未发现做了什么得力的事情。”
孙征淇的表演不止骗过了陈少川和彭信古两人,便是徐天佑和地方的许多官员都没能识破,可谓是“骗过敌人就得先骗过自己!”
李定国听罢,想起孙征淇之前的表现,稍微一想,便又觉得事情十分合理,随即看向李溥兴问道:“孙征淇是想要你去站台,让地方的那些官员听他的命令,帮他打开局面?”
“是的,父王。”李溥兴笑了笑,再次得意道:“他想让我和他一起出面,去劝王兴服从他的安排,让郝尚久来当广东卫戍大将军。按着孙征淇的意思,似乎是因为郝尚久在广东的根基不如王兴,家业又在潮州,受到多方制约,更好控制。”
李定国听罢,点了点头,孙征淇的这番分析确实很有道理,这应该是孙可望教的。
若真是这样,王兴这个被孙可望抛弃的人,他就可以着重拉拢了,只要分化了王兴和郝尚久,到时候安排自己的人上去担任广东卫戍大将军,把广东的卫戍部队控制在手里也就不是难事了。
凭借着麾下的五万余大军,十几万随军家属和永历皇帝的旗号,广东省内并无任何人敢明面上违抗李定国的命令,他的政令在很多时候甚至比孙可望的“圣旨”还要有效。
不过,孙可望终究是控制了广西,就位于珠江上游,若是事情生变,随时可以派兵顺流而下,牢牢占据了战略优势,这让李定国总觉得自己被威胁到了,始终没有安全感。
当然,李定国的感觉是没有错的,南面是陈奇策的水师,东面是郑成功和张名振,西面是广西,北面是清军,他当然是被团团包围了,而且正常情况下,只有往北突破这一条路。
“若事情真如孙征淇所言,他想要扶持郝尚久,那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靳统武还是有些不信,但他也不好明说什么,只能是这样提醒。
“如果不是的话,孙征淇便是想要借溥兴的名义,让郝尚久和王兴误以为是我们要插手,然后引导这两人合起伙来对抗本王的安排。”李定国听明白了靳统武的意思,这一层他其实早就想到了。
不过,孙征淇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李定国还没放在眼里,他干脆打算将计就计:“就算是这样又如何?一个毛头小子,难不成想要和我们斗吗?无论他是怎么想的,都不重要,我们将计就计,只要控制好,到时候这小子就是引火烧身。”
“大王英明,臣也是这样想的。”徐天佑赶紧接话,“便是秦王世子有心,他也没有这个实力,正好方便了咱们请君入瓮。”
李溥兴一听,心中更加得意,随即又笑道:“父王,不止是广东卫戍部队,孙征淇还想要我帮忙,说是要从地方的乡绅宗族手中,把那些工匠民夫集中起来,筹备广州武器局。”
李定国听罢,挑了挑眉,比起广东卫戍部队,他对广州武器局更感兴趣,如果能够借孙征淇的手,把地方力量控制的工匠集中起来,把民夫徭役,钱粮征集起来,那广东能供养的大军,就远不止六七万了。便是十几万也不无可能。
李定国也想收拾广东的地方力量,但为了和孙可望对抗,当初他妥协太多了,以至于地方的基层行政基本上被宗族乡绅控制了。这让他征集钱粮和招募新兵都变得十分困难。
更让李定国气愤的是:偌大一个广东省,在册田亩不过十二三万顷,一百五十多万人口,隐匿的数额之大,简直触目惊心。可李定国又不能亲自动手,否则他就得不到地方实力派的支持,和孙可望对抗了。
“兴儿,此事你务必用心,组建广州武器局事关抗清大业,更是父王扩军的关键。此事必须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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