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弹重重地砸在了清军的盔甲之上,绿营兵军阵前排瞬间就哀嚎着倒下了十几个人,昂贵精良的铁甲在廉价的铅弹面前不堪一击,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清军的阵线乱成一团。

    陆长川带着麾下将士占据了这座土山的山顶,居高临下,依仗地利防御。追击而来的清军遭到了大西军火枪兵的几轮齐射,在山腰处丢下了几十具尸体之后,  被迫退回了山底列阵,等待再次进攻的命令。

    两军的意外遭遇打乱了清军的偷袭计划,特别是陆长川已经让人发射了信号弹向醴陵城报信,岳乐此时再去偷袭醴陵,也只能是白费功夫了。

    毕竟,清军前锋现在距离醴陵还有五六里的距离,  骑兵不到一百,  就算岳乐立即指挥大军从醴河两岸平坦的谷地极速行军,等他赶到醴陵城下的时候,  恐怕白文选早就准备好了。

    想到这里,岳乐当机立断,随即派出哨马四处侦察,以确定周边的情况,他现在对战场的局势还不完全了解,只知道大军后方出现了一支人数不多的明军,战斗力十分强悍!

    “传令,让多尼率部停止前进,直接在前面山谷依据地势布防,严防明军主力突袭!”在还没弄清楚局势的情况下,岳乐宁可错失机会,也绝不轻易冒险。“还有,让吴荣立即来见本王。若是其行为诡异,  拖延不前,即刻格杀勿论!”

    很快,南一魁便从东面策马而来,见到岳乐之后,随即翻身下马,抱拳禀报道:“王爷,奴才已经派人弄清楚了,后面山顶之上有一支明军,只有百人左右,奴才已经派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这支明军便是插翅也难飞。”

    “附近还有其他明军出没的痕迹吗?”岳乐微微皱眉,顿了顿,又问道:“总不能是碰巧遇到吧?”

    “王爷,奴才刚刚来的时候,暂时还没发现其他地方有明军出没,这事实在可疑!”南一魁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顺着岳乐的话往下说。

    “只有不到百人的话......南将军有把握在一个时辰之内消灭这支明军吗?”

    岳乐兴兵而来,原本是志在必得的,可经此一事,夜袭醴陵城已是不可能。若真的只是巧合撞上,他又如何会放过这支胆大包天的明军?况且,如果不消灭这支明军,就这样灰头土脸撤回了萍乡,他也无法向大军交代啊!

    岳乐之前有多迫切要组织夜袭,擒杀白文选,  现在就有多窘迫。如此兴师动众的情况下,如果不能砍下一些明军的人头,无功而返,那他提升威望,获得更高权力的计划也就毁于一旦了。

    因此,这百余明军,必须全部死在这里,一个也不能逃跑!

    “王爷放心,明军不过区区几十人,末将半个时辰就能将他们全部杀光!”南一魁信心满满道。

    他麾下可是近两千兵马,而且都是精锐,又已经把那座土山围得水泄不通。在这样的兵力优势之下,这不到一百人马的明军拿什么来抵挡?便是依仗地利,又能经得住几轮冲击?

    就在这个时候,吴荣带着那两个大西军叛将也已经匆匆跑来,见到岳乐,跪地就拜:“奴才拜见王爷!”

    “吴将军快快起来。”岳乐见状赶紧安抚道。他见吴荣依旧听命,附近又没发现明军主力,对对方的怀疑自然也已经打消了。

    毕竟,若这真的是明军诱敌深入的诡计,吴荣此时应该已经逃跑了,明军主力此时更不会迟迟没有出现,让这大好的战机被白白浪费掉。

    “吴将军可知道后方那支百人左右的明军是何来历?”岳乐又接着问道。

    “启禀王爷,奴才猜想这应该是夜间突袭演练的明军!”吴荣见岳乐的语气如此温和,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他赶紧推掉自己身上的责任:“明军不时便会派遣士兵出城演练,时间不定,路线不定,一次三百多人,分成三支部队,全都是突然决定的,奴才的人实在是无从探知啊!”

    而岳乐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也不在有任何顾虑,随即扭头看向了南一魁:“南将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王爷放心,奴才亲自带兵攻上去,一定把那些明军杀个片甲不留!”南一魁心中大喜,夸下海口道。

    岳乐见状,随即点头笑道:“好,到时本王亲自为南将军请功!”

    .

    陆长川所部大西军虽然退到了山顶之上,可以依仗地利防御,但两军兵力对比实在悬殊,仅仅是南一魁所部绿营兵就有近两千人马,其后还有数目更多的满洲兵,而且便是这些绿营兵的反应也相当迅速,已经基本完成了对山顶之上大西军的包围。

    山顶之上的大西军背靠山坡上的密林,成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方阵,近四十个火枪兵在外围了一圈,其后是刀盾手和长枪兵,长枪兵将身上的弓弩取下,长枪插在地上,一个个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陆长川和赵奎各负责一面坡度较缓的山坡,互成犄角。这两面山坡也是南一魁计划的主攻方向。

    但他们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便是这两面要着重防守的区域,也不过能安排三十个士兵。而清军进攻的兵力则是他们的十倍以上。

    “这下面的,好像都是绿营兵,少说也有两千人!”赵奎眯了眯眼睛,脸上的刀疤不停抖动,面容扭曲:“这次老子终于可以杀个痛快了!”

    “西面的鞑子兵恐怕还要更多,要等到白将军率兵前来,咱们至少得坚持两个时辰!”

    陆长川眉头紧皱,他知道自从牛国章的家属全部被编入了军户之后,赵奎便没了后顾之忧,就是一心杀敌报仇。但他不一样,他马上就要升官了,而且刚纳的小妾已经身怀六甲,要是就这样死了,陆长川说什么都不甘心!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当前的局势,除非白文选不顾一切,直接率兵前来支援,击退了清军,亦或者是另外两支外出演练的友军赶来支援,拖延清军进攻的速度,否则陆长川根本没有固守待援的可能。

    可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白文选弄不清楚情况,又如何会前来支援?另外两支友军也都是百来人,来了不就是送死吗?这根本就是个无可挽回的死局!

    但就算是这样,陆长川也只有死战,他别无选择,投降偷生,剪辫子不认祖宗的事情,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杀一个够本,杀了两个赚一个,他娘的最好鞑子也上来,老子还不稀罕杀那些狗奴才呢!”赵奎啐了一口,扭头看了看左右,口水四溅地呵斥道:“你们都给老子听着,要是谁拉不到垫背的,死了也别让老子撞到,否则别怪老子在阴曹地府也拿鞭子抽你们这些孬种!”

    “火枪兵准备,清军要上来了!”陆长川不理会赵奎说的话,他死死盯着山下的清军,一听到清军军阵中传来的鼓声,便立即下令道。

    听着山下传来的阵阵鼓声,关有福心中愈发紧张起来,正在不停地祈祷清军千万不要攻上来。他刚刚才给肩上的火枪换上了一根新的火绳,此时正亮着红点,才烧了一点点。只是因为一直扛着枪,手臂有一些酸软了。

    唐二升和陈安就在关有福身后,三人就如同平日了训练那般,再次并肩作战。唐二升还是手持刀盾,他探头看向山下的清军,只见一层层盾牌正在缓慢移动,朝着山顶压来,杀气逼人。

    这些站在山顶的大西军居高临下,几乎就是俯瞰下面密密麻麻的清军军阵,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不要说这些新兵们,便是那些身经百战的大西军老兵,都不由得感到胆寒!

    但这又如何,胆寒是胆寒,怕死是怕死,可打仗又是打仗,就是明知打不过,会战死,这仗也必须要打!

    陈安看着自己左手边和前方的两个兄弟,更加用力地捏着手中的弓箭,他咽了咽口水,鼻子喘着粗气,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周边的所有声音都听得异常清晰。

    这些新兵第一次真正上战场就面临这样的死局,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但陆长川和赵奎两个军官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指挥和鼓励给他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让他们心中的畏惧大大减少,鼓起了杀敌的勇气。

    “盾牌手注意掩护,弓箭手在火枪齐射,清军盾牌阵型漏出破绽之后再射箭!”陆长川的语气就如同平时训练一般,异常稳重,完全听不出一丝畏惧,就好像正在指挥一场必胜的战斗,这熟悉的感觉使得那些原本心中十分害怕的新兵胆气提升了不少。

    清军的盾牌方阵由下而上,以严密整齐的阵型,缓慢推进到了大西军军阵七十步左右,盾牌之后的长枪密密麻麻,如林般高高竖起,气势逼人。

    而且,清军方阵后方还有上百装备精良的战兵紧随其后督战,这些人都是南一魁的家丁,属于百战老兵,战斗力十分强悍,不是一般的绿营兵可比的。

    赵奎看着这些绿营兵,便想起了死去的大哥和他的那些兄弟们,往事一幕幕浮现,他的眼睛瞪得血红,紧紧咬着牙齿,若不是要顾全大局,早就冲上去和这些鞑子的狗奴才搏命了。

    清军十分小心,缓慢推进,阵型依旧保持得相当严整,压迫感十足。使得山顶之上的大西军愈发紧张,气氛十分压抑。

    关有福的耳边突然响起声音:“火枪手准备,军号手准备!”所有的火枪手都死死盯着山下的清军,直到他们进入六十步之内。

    军号声陡然响起,声音随即传遍整座山丘。大西军军阵外围近四十个火枪手同时扣动扳机,火药瞬间就被点燃,橙红色的火光和白色的浓烟几乎同时随着爆炸声闪现,几十颗铅弹争先恐后地冲出枪口,在六十步的距离内,十分轻易就破开了木制的盾牌。

    清军军阵中惨叫声陡然响起,但由于大西军火力不够强大,这些绿营兵似乎并不畏惧,随即加快速度,冲了上去,盾牌阵型也随即出现混乱。

    陈安见状,抓住机会立即射出手中的弓箭,大西军军阵中的其他弓箭手也几乎同时做出了一样的动作,几十支箭矢朝着山下冲来的清军射去。

    山丘并不大,清军人多势众,为了在肉搏战中取得优势,阵型十分严密,在没有盾牌掩护的情况下,几乎就是移动的活靶子。

    而且,由于军阵不断移动,山丘三面都是清军,南一魁并没有安排弓箭手或者火枪手打头阵,在他看来,这不到百人的明军,只需他麾下的上千精锐一个冲击,便能拿下!

    由上而下的弓箭威力更大,齐射之下,大西军几乎箭无虚发,造成了清军好几人伤亡,甚至还有的破甲箭直接破开了清军身上的两层盔甲,清军的攻势也因此缓和了一些。

    很快,大西军军阵最外围的火枪兵立即爆发出了耀眼的火焰,近四十把火绳枪再度齐射,冲在最前面的清军绿营兵没了盾牌的掩护,随即倒下了十几人,无数血柱从他们的身上射出,还伴随着凄惨的哀嚎声。

    然后又是新一轮的弓箭齐射,清军遭此数击,攻势再次缓和了下来,但仍旧不断前进,或许是以往的胜利,又或者是兵力的巨大优势使得他们有了必胜的信心,在损失了三十多人之后,仍旧毫无畏惧。

    由下而上,又被处处阻击的进攻使得清军士兵的体力消耗十分之大,陆长川在他们进入三十步之后,随即大吼着让军号手吹响了火枪兵后退的声音,长枪兵随即挂好手中的弓箭,拔起插在地上的长抢,刀盾手也立即准备就绪。

    火枪兵听到声音,随即退到后排,五十多名大西军士兵冲过火枪射击产生的白烟,踩着整齐的步伐,朝着清兵俯冲而下。

    清军看着从山顶俯冲而下的大西军士兵,一个个面目狰狞,悍不畏死,明明自己一方才是占尽了优势,却都不由得心中一阵胆寒,在军官们的组织,才迅速斜举长枪,冲了上去,但阵型早已经混乱不堪。

    月色下,一座不大的山丘之上,激烈的肉搏战随即展开,在陆长川和赵奎身先士卒,拼死搏杀的激励下,大西军士气大振,连战连胜,足足击退了优势清军的两轮进攻。同时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战死了十几人,负伤近二十人。

    陆长川和赵奎都受了些皮肉伤,但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碍事,两人来不及考虑这些,听着山下传来的战鼓声,又连忙组织还能战斗的将士再战。

    “他娘的,这些狗奴才真不禁砍,老子垫背都拉了三个了,要是有鞑子就好了!”赵奎大声咧咧道,这个时候仍旧不忘给麾下的士兵打气!

    “兄弟们,这些狗奴才冲一次我们砍他奶奶的一次,今天一定要杀到他们的满洲主子亲自上场!”

    剩下的几十大西军将士听罢,情绪也十分激动,随即大声喊道:“杀!杀!杀!!!”山下的清军闻声为之震动!

    陆长川仍旧和一开始一样,激烈的战斗使得他忘记了升官和孩子的事情,脑中只有清军和自己的距离!

    “刀盾手准备,火枪手准备,蹲下!快蹲下!”陆长川看着山下的清军,察觉到了异样,盾牌之后似乎是清军的弓箭手和火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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