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广东战局的结果,永历-大西政权内部是孙可望借论功行赏之名,行削弱打压之事,而清廷的权力中枢,却异常团结。这倒不是因为满人天生不喜内斗,而是他们除了西南的明军之外,还得提防越来越强大的汉人将领。
这是满清政权以小族驭大国的致命缺陷, 而随着全国战局的恶化,满州亲贵们的不安全感,满汉之别,只会变得越来越大。
可问题是,战局越恶化,清廷越危险, 就越需要汉臣汉将,以稳定局势。而汉臣汉将也会由此变得更加强大,使得满州亲贵们更没有安全感!
换言之,其实顺治在某种程度上,也不比孙可望好到哪里去,只不过是洪承畴,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四人或无称帝之心,或者就是要弱得多罢了!
可问题是,孙可望只是要解决一个比他弱的李定国,永历早就被他捏在了手里,顺治却要提防整个汉人将领集团,而满汉之别在某种意义上根本无解。
“江宁的驻防旗兵不能动,让喀喀木继续领兵驻守,江南此乃国家膏腴之地, 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至于福州将要派遣进驻的旗兵,硕塞,你有何人选举荐?”顺治皇帝看着硕塞, 直接问道。
满清和硕承泽亲王硕塞稍微顿了顿,道:“奴才觉得, 入驻福州掣肘尚耿线三人的大臣,陈泰最为合适。而且,福建现在两面临敌,郑成功所部若终究还是不肯投降,江南沿海皆有危险,需陈泰这种久经沙场的大将方能统筹全局,力挽狂澜。”
顺治点了点头,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时候,便有很多人举荐陈泰,只是他一时还拿不定主意,特别是现在郑芝龙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劝降儿子。
不过,现在听到硕塞也如此坚持,顺治也就没有再犹豫了:“嗯,此事就依你说的,让陈泰去福州,也好杀杀郑成功的锐气,让他知道我大清不是无兵可派了。”
硕塞是皇太极第五子,顺治皇帝的手足亲信, 几年前清理多尔衮余党的时候, 主持的人里面就有他, 不过在处理多铎之子多尼的问题上,硕塞并没能让顺治完全满意,使得他一度被顺治猜疑,不得宠信。
但少年皇帝顺治的心思也没那么简单,他很快又被提拔重用,似乎之前的冷脸只是顺治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而已!
如今,岳乐,多尼等宗室亲贵都被派往了江西,济尔哈朗身体不适,朝中军中事务繁多,硕塞虽然同样身体不好,但作为议政王,他也别无选择。
“江南的欠税收得如何?”顺治皱了皱眉,忽然又问道。
西南战场上,八旗兵,藩兵,绿营兵皆死伤惨重,仅仅是登记在册,家属尚在的士兵便多达数万,其中仅仅是战后抚恤,耗费就在百万两白银以上。
而且,越是这种局势恶化的情况,清廷就越得按时按量发放抚恤,军响,否则很容易造成军心不稳,然后在战场上再次溃败,陷入恶性循环之中。
“皇上,奴才已经去查过了,江南的欠税已经征上来了不少,那些乡绅富商根本就不是没钱没粮,就是想赖着不交。”硕塞得意一笑,神色也放松了不少,又说道:
“现在,征税的任务都下派到了江南各个州县的官员,每半年考核一次,依据征税的多少来确定政绩,若是有官员征不到足额的税,没通过考核的,朝廷便会降职处理。此计一出,江南各个官仓的钱粮入库数额陡增,效果非常显著。”
清廷不止是分化打击,一手萝卜一手大棒,还把征税变成了政绩考核的最重要标准,使得地方的官员,从省到州再到县,然后到乡镇,层层加码,普通百姓的负担也同时陡增。
毕竟,中间商可是要赚差价的,哪里能让每一分钱都进顺治的口袋?这也太不讲职业道德了吧!
不过,如果忽略江南乡绅民众由此产生的反意,这样的方法虽然粗暴简单,却极其有效,在清廷强大的军事压力下,由来已久的江南欠税问题虽然还是存在,但已经大为收敛,清廷仅此一项,每年便能增收数百万两白银。
“既然征收欠税的方法妥当,那也是时候在整个南直隶铺开了,硕塞你立即安排下去,越快越好,现在前线军需耗费越来越大,国库里的几百万两存银撑不了多久了。”顺治欣慰的点了点头,但忽然话锋一转,说道:“朝廷必须要确保供给足够的粮饷,否则那些汉兵便不好控制了。”
“皇上是担心绿营兵又起来造反?”硕塞警惕道。
虽然顺治和硕塞都是亲汉派,一直宣称“满汉一体”,但他们心底其实并不真正信任汉人,他们口中所谓的“满汉一体”,只是主人和奴才的关系罢了。只有听话温顺,替自己管住其它奴才的奴才,才是好奴才。
换言之,所谓的“满汉一体”,其实就是“以汉制汉”,所有宣扬这个的汉官满臣们其实也都明白,只不过一个个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罢了!
“汉人可以信,但是不能尽信,只有我们自己人,才永远不会背叛大清。”顺治皇帝眼神忽然变得冷峻:“洪承畴这种文臣还好,若无皇恩,那些军头不会有人听他的,可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之流,手中都是有兵权的,以前能够背叛大明,以后也必然可以背叛大清,是绝对不能尽信的。”
“那......皇上的意思是还要往陕西和福建增派八旗兵马?”硕塞眯了眯眼,又问道。
“这个倒还不必,局势还远没有恶化到这个地步。”顺治摇了摇头,又道:“福建尚可喜,耿继茂和线国安为了兵额,早就吵得不可开交了,他们不过是刚刚死里逃生,自以为是一体的罢了。其实各怀鬼胎,三人共治一省,倒不足为惧。
吴三桂方面虽然在陕西独大,还以他的实力,还压制不住陕甘绿营,孟乔芳现在还是陕甘总督,那些陕西本地的那些老兵油子们还不敢放肆,朕还有时间,让吴三桂多做几回恶人。”
“皇上是想接吴三桂的手,将陕甘的绿营老兵调入湖北?”硕塞忽然反应了过来,直言道:“可陕甘绿营兵大多都是当地人,世代为兵,在当地根深蒂固,恐怕只能是坏了吴三桂和他们的关系,调不了这些兵!”
西北的这些地头蛇十分难对付,而且战斗力强悍,已经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但因为互不统制,以陕西一省之地,难以供应军需,暂时还成不了气候。
而现在,面对清廷的拆解调度,西南战场局势恶化,陕甘绿营军事集团急需一位代言人来主持大局,为他们争取权益。但现任陕甘总督孟乔芳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不,朕不是要把陕甘绿营兵调走,是吴三桂要借机吞并陕甘绿营,然后把不服从他的人派出湖北当炮灰,朕到时候再给他几次大大的奖赏便是了!”顺治忽然阴险一笑,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皇帝,城府极深,更是一个权谋制衡的高手。
“皇上的意思是,把吴三桂立成靶子,然后朝廷出面,帮他铲除异己,让他有口难言?”
硕塞这时候终于明白了顺治之前为什么要把一部分陕甘绿营补充进吴三桂军中了,这是早就谋划了对陕西汉人军阀的分化啊!想到这里,他再看着眼前这个似笑非笑的少年天子,后背不由得一凉。
“孟乔芳还得在陕甘总督的位置上待一阵子,但是他的职务,先让吴三桂承担一部分,陕甘绿营的军费,酌情扣留一部分,暂且优先供给湖北。”顺治又继续说道:“福州那边,多拉拢拉拢线国安,尚可喜和耿继茂责任重大,还不能有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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