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是直接运回高阳的厂子的。
三产的生产车间，一开始是从化工厂拨出来的一个闲置车间，颇为寒酸。
不过新采买回来的这批设备，用的是刚盖好的新车间。
钱玉林正领着谭今贺验收新车间。
“......总共占地八亩多，五个车间，一栋三层的办公楼，还有个小操场......地是用化工厂的名义申请下来的，被严老头子啃了一块肉下去。”
钱玉林的表情十分不忿，觉得严怀德这人贪得太过，背地里他连厂长都不叫了，直接称呼严老头子。
谭今贺倒是老神在在的，好像根本不在乎严怀德贪不贪，还有兴致打趣钱玉林道：“不愧是当主任的人了，连严怀德也不放在眼里了。”
高阳这边的工厂，算是一个生产基地，钱玉林是总负责人，人称钱主任。
不过面对谭今贺的调侃，他还是有些赧然，轻捶了下谭今贺。
“讨厌，不许取笑我！”
谭今贺皱着眉头骂道：“你他妈正常点，老子鸡皮疙瘩都下来了！”
钱玉林也被自己恶心到了，轻咳一声，重新说回正事。
“新设备是有了，但是没有培训人员啊。”
谭今贺道：“我就是培训人员。”
不是什么高精尖的机器设备，操作方面培训起来很简单，主要是产品配方要更新。
目前公司只生产一种产品，就是肥皂，跟市面上的肥皂差不多，外表长得磕碜，还有一股油脂味，闻着臭臭的。
虽说也有香皂，但是香皂精贵啊，一般都是用来洗脸什么的。
谭今贺先见了生产方面的技术负责人员，童光。
童光才三十出头，是工农兵大学生。
当初谭今贺联合化工厂的人卖肥皂，负责提供产品的人里边，就有童光。
主要是他家里孩子多，负担重，媳妇也没工作，不得不想尽法子搞钱。
主动申请来谭今贺这边，也是因为童光看中了谭今贺干黑市的魄力和手腕。
即使到现在为止，童光还没看到谭今贺这里有多么光明的未来，他也不后悔过来。
反正他的编制还是化工厂的，只是工资由谭今贺给发而已。
不过当看到谭今贺从国外买回来的新的生产线后，他倒是又刷新了对谭今贺的认识。
第一批实验的产品出来了。
跟从前生产的肥皂完全不同，皂身是规则的长方体，呈黄色，光是看着就比市面上的肥皂好看多了。
凑近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童光惊喜道：“这比市面上的香皂还好闻。”
钱玉林也兴奋道：“香皂能卖到八毛钱一块呢！”
从五五年以后，二十年的时间里，物价和工资都没什么太大变化。但是近两年，人们的工资水平提升了一些。自然，物价也上涨了。
如今市面上的肥皂一般卖四毛到六毛，香皂则要八毛或九毛，还有贵的能卖到一块钱。
他们做出来的这块肥皂跟香皂也没区别了，卖个八毛钱不过分。
谁知，谭今贺却道：“肥皂，肯定还是按照肥皂的价格来卖。”
“你说啥？”钱玉林诧异道：“难不成还跟之前一样，卖四毛五？”
谭今贺点头道：“没错。”
童光和钱玉林都不太理解，明明做出了更好的产品，为什么不提价卖？
可是谭今贺才是老板，一切都他说了算。
谭今贺交待道：“过几天我回省城的时候，要带一批做推销用的样品走，你们事先准备好。”
钱玉林听话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有些欲言又止。
童光见状，有眼色地先离开了。
钱玉林这才对谭今贺道：“最近严老头子成天烦我，说是该交下一年的承包费了......”
当初说好的，谭今贺承包公司，一年的承包费用是三万。
每年的年初就是交钱的时候。
但这一年里，生产能力和业务量并不大，所赚的钱也仅仅是达到了收支平衡，账面上实在没什么钱。
就连这次买生产线的钱，都是谭今贺个人先出资垫着的。
“今贺，”钱玉林目露担忧，“要是有困难，我就找我后爸先跟严怀德说说？”
谭今贺拍拍钱玉林的肩膀，道：“不用，我一会就去找严怀德。”
化工厂的大部分人，包括厂长严怀德在内，其实都不看好谭今贺。
甚至觉得谭今贺太有自信，显得人有点傻。
化工厂一年也才能创造十来万的利润。
一年三万承包费？他得卖多少肥皂才能挣出来！
但也正因为送上门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当初厂里才一致通过将三产承包给谭今贺。
就算谭今贺挣不出一年三万的承包费，也还要白给化工厂养着几十号工人呢。
白拿好处还能看个热闹，严怀德也希望谭今贺能多撑一天是一天。
所以当谭今贺来找严怀德，说了自己的难处后，严怀德故意板着脸训了几句，又松了口。
“小谭呐，虽然夹在你跟化工厂之间我很难做，但你的难处，我也是能够体谅滴！这样吧，我就豁出这张老脸，跟厂里商量一下，宽限你到......”严怀德看着谭今贺。
谭今贺：“到七月如何？”
严怀德做会为难的表情，最后咬牙道：“行！你这个年轻人，我是很看好的，就当尽点力所能及的支持吧。”
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这都是我个人对你的提携”的意思。
谭今贺自然也要配合演出，好一番感激涕零。
严怀德摸烟，谭今贺掏出一支打火机，帮着点烟。
华丽的金属外壳，盖子一掀就燃起了淡蓝色的火焰......习惯了用火柴点烟的严怀德，眼睛一下就直了。
谭今贺一个动作，盖子合上，打火机放到了严怀德的办公桌上。
“这是我从国外买回来的，不值什么钱，您喜欢就留着玩吧。”
严怀德的眼珠子粘在打火机上一动不动，嘴里却道：“我老头子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不至于不识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要。”
谭今贺笑道：“真不值钱，一个小玩意而已。”
对谭今贺来说，的确不值钱。
但对还没见过花花世界的八十年代人来说，却是稀奇而珍贵的。
熟练地拉扯一番，严怀德才将打火机收下，然后笑眯了眼对谭今贺道：“我也不能白要你的东西，一会上我家去，让你阿姨给做好吃的。”
这还真不是客套。
按照严怀德的作风，收了别人礼物，那是必定要还礼的。
有来无往叫受贿，有来有往就叫人情走动了。
至于这个礼物和还礼的价值差别嘛......就属于懂的都懂系列了。
谭今贺客气地推拒了一番，最后还是被严怀德拉回家，吃了顿饭。
双方都有心拉近距离，这顿饭是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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