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副厂长有些微慌乱,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
“什么叫霸占?‘洁立净’的前身本来就是我们高阳县肥皂厂生产的肥皂,而肥皂厂又是化工厂的三产公司,也就是说‘洁立净’本就应该属于高阳县化工厂!”
这个逻辑是没问题的,事实好像也的确如此,只不过其中那一点细微的差别,就可以让整个事件的性质颠倒过来。
比如,高阳县肥皂厂在没承包出去之前,它根本就还没开始投入生产。
比如,“洁立净”这块招牌是谭今贺一手创立并做大的,严格来说,高阳县肥皂厂只能算借过来的一个壳子,外加生产基地。
但是,这重要吗?
谁让你谭今贺顶多算个个体户呢?
你有什么资格开办工厂?
孙副厂长面带微笑地看着谭今贺。
这个年轻人能力是有,可惜太天真了,做事情考虑得不够周全。
这一次,就当是给他上一课吧。
不过谭今贺的神色还是那么平静,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孙副厂长的不要脸。
只见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了文件模样的纸张,但跟平常常见的文件又不太一样。
孙副厂长狐疑地接了过来。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四个大字——营业执照。
“.......富恒日化责任有限公司?”
孙副厂长接着往下看,在看到工商局盖的大戳后,心里一沉。
不过他还是不太明白,这个有限责任公司是什什么意思。
谭今贺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好心地给出了解释。
“下面还有一张纸,您也请看一下吧。”
孙副厂长被提醒,赶忙看了看。
商标注册证。
被注册的商标正是“洁立净”。
孙副厂长并不是个不关注时事的人,相反,他在局势变化这方面,嗅觉还算是敏锐的。
也因为如此,在看到两个注册的证书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了。
他一方面惊讶于谭今贺居然有本事在政策还未推广开来时搞到注册证书,一方面也感叹着谭今贺的远见。
看来早在承包之初,他就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既借到了化工厂的名头,又半点亏没吃。
这才是真正的不打无准备的仗啊。
谭今贺又道:“新的生产基地我也找好了,就是省城周边的一个小化工厂,说是小,但规模其实跟高阳化工厂差不多。”
高阳县本就处于本省的偏远地方,化工厂在本地算龙头,但拿到省城,就压根算不上什么了。
不过谭今贺所说的找好了生产基地,完全是胡诌的,他就是看中了这个地方。
高阳县这个地界现在看是没什么特别的,但它是三省交界的枢纽地区,等以后铁路和公路的交通网路逐渐完善,它的优势就能体现出来。
但孙副厂长信得真真的。
此时的谭今贺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没有什么做不到的”的人了。
孙副厂长的面色相当不好看。
谭今贺问道:“孙副厂长,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走切割流程?”
听到这话,在场的工人不由问道:“谭老板,你走了,那我们这个月的工资和这个季度的奖金还发吗?”
谭今贺转身面向工人,高声道:“大家放心,虽然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工厂为此损失了许多订单,资金上出现了一定的困难,但工资和季度奖我一分都不会少大家的。”
众人是又惊又喜。
有人忍不住道:“可我们听说的是,你不会给我们发工资了啊。”
谭今贺笑道:“就算是化工厂不仁在先,我也不能对工人不义啊,工资是你们完成一个月的工作应得的,季度奖也是我答应你们的,本来还有年终......我就算是去借钱,也得把工资和奖金全额发了!”
人群更沸腾了。
谭今贺的做法,跟化工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啊。
人家借钱也要发工资,化工厂呢?拖欠工资已成习惯。
别说什么化工厂的这问题那问题才导致经营不善,作为工人,养家糊口是第一位。
解决问题,那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他们也自认没那个能力。
有人突然喊道:“孙副厂长,你就高抬贵手,别为难人家谭老板了。”
“是啊,人家干得好好的,解决了化工厂多少家庭的吃饭问题啊!”
“可不,这个月我家那口子只领了十八块钱工资!连从前的一半都不到了。你说说现在的物价,一天一个样,还咋活啊?”
去肥皂厂的虽然只有八十个人,但基本都是双职工的家庭。
所以在这里的工人,起码养活了全厂三分之一的家庭。
这要是情况再恶化下去,可就难收拾了。
孙副厂长还想力挽狂澜:“大家冷静!我孙力国在这里跟大家保证,肥皂厂收归以后.......”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被人打断了。
“你不就是想抢了人家已经做出了名气的商标吗?现在抢不成了,你还有啥底气说能干得比人家好?”
“是啊,要设备没设备,要技术没技术,自信哪来的?”
孙副厂长一双利眼盯着人群,想找出挑事的到底是谁。
可人太多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就乱套了。
“大清早的这是在干什么呢?”严厂长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工人们看了一下天色,这还早?恐怕都九点多了吧,严厂长居然这会才来上班!
严厂长提着公文包走过来,扫视了一圈众人。
其实他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再如何他也在厂里经营这么多年了,连食堂外面的野猫上个月下了几只崽都清清楚楚。
不过他还是冷声让孙副厂长将事情讲了一遍。
在孙副厂长磕磕巴巴叙述的同时,谭今贺也在观察严厂长的神色。
不出所料,严厂长最终还是站在了他的这边。
他这回是驳了严厂长,没让对方啃掉他一块肉。
不过以严厂长的行事风格,顶多也就在那天给他点教训,之后还会继续“向着”他的。
毕竟,严厂长这人最看重的只有一样东西,什么面子啊名声啊,通通都不重要。
谭今贺被踢走,除了谭今贺本人,就是严厂长损失最大了。
等到孙副厂长说完,严厂长故意沉思了好一会,才道:“这两天我回去后也想了许久,觉得这事是不妥当。”
“一是不地道,二是对工人不负责。”
“化工厂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事到如今也没人找出个出路来。人家小谭替咱们分担了养工人的负担,应该感谢他才是,怎么能拆桥呢?”
“这条河都没过去,你就把桥拆了,不怕掉进河里?”
孙副厂长冷哼一声道:“我收归肥皂厂,不就是给咱们化工厂找出路?”
严厂长:“你这个出路算啥出路?我怎么觉得是前途无光,一片漆黑呢?”
严厂长指着在场的工人道:“不然大家伙能来找你闹?你这是害了大家!”
“你胡说八道!”孙副厂长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我是一心一意为厂子着想,绝无半点私心!”
严厂长的目光愈发冷冽,“你的意思是,我有私心?”
那当然!
不过孙副厂长再失去理智,也不会将这话说出来。
“老严,这事你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咱们得......”
话还没说完,严厂长就打断道:“要不就开个职工大会,所有人参与投票吧。”
所有人投票?
全厂五百来人,起码这八十个人以及他们的家属,绝大部分都会投让谭今贺留下。
不过这一半还没到......
孙副厂长想了想,同意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