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尘现在很犹豫,因为他若是揪着这件事情查下去,怕是少说也要“捅破了大天”,至少得撕了楚江王的面皮。

    虽说此时处在活大地狱不比酆都城,没有那般诸多资源供自己享用,但应无尘依旧信心十足。即便是举目望去,周围的人全都似敌非友又能怎样?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有这样的实力。

    说句不客气的话,想要在这群“四处透风”的官员之中腾挪,应无尘有无数种办法,让他们自己就乱起来。更何况自己如今,面子上还担着酆都大帝的虎皮,所以想要离间这个,本就松散的官员群体,简直易如反掌。

    一旦这样做了的后果也很明显,就是到时候免不了的,要接受酆都大帝的怒火。所以在没有想好一个,令其满意的交换条件之前,显然不能轻易开罪于他。

    而这才是令应无尘举棋不定的关键所在,至于楚江王的脸面,他根本就不在乎。就好比当初,在面对卞城王时一样,要不是发现他惹到了自己,应无尘根本就没想过要跟他交恶。

    而两人交锋的结果,现在也一目了然——自己活蹦乱跳,卞城王锒铛入狱。

    虽说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方犯了酆都大帝的忌讳,可即便没有那件事儿,应无尘也有信心,在别的方面让卞城王栽一跟头。不说断其一指,最少也能让他疼上个把月。

    因为莫说他卞城王,跟酆都大帝之间还有着极大的差距,即便是酆都大帝自己,也没办法完全做到,在地府一手遮天。所以应无尘有的是办法,能让卞城王咽下几只“绿头苍蝇”。

    所以类比到如今的场景,结论也同样适用。只不过,对象从卞城王换成了楚江王。

    一念及此,应无尘收拢心神,转头看身旁的人问道:“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语气很平静,如果陆安恬真的了解他的为人,就能知道这时候,要还是当做玩闹一般的继续耍宝,那两人之间,便再无丝毫合作的可能。

    陆安恬虽然不清楚这些,但是她能听出应无尘语气里的正式,像极了家中长辈发飙前的征兆。于是她也肃容道:“之前确实不清楚,到底是谁要抓的我。可从那个宅院里逃出来的时候,听人提起过。”

    “提起什么?”应无尘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猪队友,竟然会主动暴露自己的主家?

    “是个杂役模样的人,不清楚他在跟谁说话。反正大概意思讲‘准备好柳枝、蒲叶等一堆沐浴的东西’,晚上书吏大人要用。”

    书吏?

    应无尘更迷糊了,一处阎殿里,书吏的数量可是有很多的,大到负责起草制令的叫书吏,小到跑腿外出办事儿的,也能叫书吏。所以单单就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职位,她是怎么联想到楚江王的亲信的?

    “或者换个说辞更贴切。”陆安恬知道自己的说法不可信,然后接着补充道:“关押我的那处宅院附近,周围人都噤若寒蝉的,称其主人为殿直大人。还有还有,我亲耳听见有人说,那个什么破殿直,是楚江王的亲信!”

    殿直!

    应无尘瞳孔一缩。

    在听见这个职位时,他基本上可以确定,对方所言非虚了。而按照陆安恬此时的表现来看,她是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的。

    所以凭着她刚才说的这番说辞,再加上自己此前的那些推断,大致可以判定,这件事十有八九会是真的。

    因为按照前不久从阴律司那边,查到的资料来看,各处阎王殿的建制由上到下,等级之间十分森严,这样就造就了每一位阎王,在各自领地内的无上权威。

    而殿直就是阎王的亲信副手,一般都是由书记官,也就是书吏兼任,这样主仆之间的对外口径,可以达到高度的一致。具体的职级关系,有点类似于皇帝和当班的太监队伍。

    所以虽然殿直们是没有实权的虚职,但因为“天子近臣”的身份,却没人能忽略掉他们的能量。

    一念及此,应无尘的心中有些紧张。

    倒不是说他怕,而是从打在酆都站稳脚跟之后,他就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孤身一人直面boss的感觉了。之前无论是办盂兰盆节宴会、建商人联合会,还是斗卞城王,更多的还是攒势之后的迅猛一击,与此刻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

    当下的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玩角色扮演类的网游:主角一点点通过自身努力,干爆最终boss并通关的样子。所以要评价他此刻的心情,用兴奋一词来说,更为合适。

    虽说现实和网络游戏之间的区别也很明显——游戏里会给主角练级,提供各种刷怪的副本,但应无尘现在,却没有这种待遇。

    可他却丝毫不慌张,因为这在他看来,完全都不叫问题。

    毕竟相较于,跟着“主线任务”被动成长的主角来说,应无尘此时不仅有着更高的自由度,可以自由选择进攻、或是防守的时机。他甚至还可以利用规则,达到根本就无需自己出手,便能顺利“攻略”掉boss的程度。

    虽说这样一来,需要更多的谋算和安排,但应无尘却一点都不在意。毕竟只有通过各式各样的利益交割,才能建立起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网。

    而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丝线组成的网,给牢牢拴在自己身上。

    至于这期间造成的乱子,会不会被酆都大帝记恨,引来雷霆手段的镇压,应无尘则丝毫不担心。

    因为对上位者来说,手底下的人若是全都祥和一片,那才会真的坐不住。而一些适当的、无关痛痒的扯皮和拱火儿,相信酆都大帝绝对不会在意,甚至于他对此事有些喜闻乐见,也尤未可知。

    反正只要到时候,述职报告写得漂亮点儿,再让一些既得的利益出去,想必酆都大帝不仅不会怪罪,甚至还有赏赐颁布下来。

    尽管如此,应无尘同样也知道,自己虽然可以大大方方的搞事情,但是勾连各处官员的事情,却是不能露出任何的马脚,否则后果一定会很严重。

    具体的情况,可以参考现在关押在城隍司的卞城王。

    虽说应无尘没有造反的心思,但却不敢用自身的前途,去赌酆都大帝的气量。

    ----

    陆安恬见自己说完了情况之后,应无尘就面容严肃的闭口不语,还以为他心生惧意打算退缩了呢,心里顿生焦急。

    尽管之前在酆都的时候,听说过许多这个鬼差的“丰功伟绩”,但陆安恬自己却从未亲眼见识过,所以对于传言的真实性,她并未完全相信。

    再加上此刻应无尘的沉默,她心里就更是没底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陆安恬慌乱之中逃出了那个院子,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可是内心恐惧之下又不能留在原地,所以只好一路闷头跑。结果稀里糊涂的,就来到了活大地狱入口处。

    然后也不知道是小姑娘自己心大,还是想着藏在人群里,静待脱身的时机。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陆安恬靠近人群,一个不小心便从入口那里跌落,顺着坑洞边缘就滚到了十六小狱外面的广场上。

    这也是她,始终都灰头土脸的缘故。

    刚好那时候,广场中央的官员们才整理出一批人员名单,指示围着的人,前往各处地狱受罚,慌乱之中她也顾不得身上的痛苦和灰土,远远的坠在人群后面,懵懂的闯进了斫截小地狱里。

    看着一群突然“欺身而上”的鬼卒,她吓得连恐惧都忘了,只想脱离他们的包围。

    好在鬼卒们还算“恪守本分”,选择第一时间验看受刑人员的手信,陆安恬才趁机,从中脱离出来。

    结果她一抬眼,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

    经过分辨之后,才确定了这人,就是前不久在盂兰盆节上,那个操办一切的鬼差。

    虽然还不清楚,他怎么会在这里,但结合酆都近来的各种传闻,陆安恬觉得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所以才会认准了应无尘,希望通过他,顺利返回酆都。

    如今见应无尘有些犹豫和退缩的意思,陆安恬赶忙替他打气道:“只要你能悄悄带我回酆都,不会有人发现的。至于报酬,我家肯定会让你满意的。”

    应无尘听着陆安恬“空手套白狼”一样的言辞,哪里还能不清楚她此刻心里的小九九,于是便收起思绪,笑着反问道:“那你想怎么做?”

    他并没有解释自己在想什么,更不可能把心里的算计,给宣之于口。

    至于陆安恬的误会,于应无尘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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