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头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秦鸿曦的结拜兄弟——陆神闻。此际他从天而降,语出惊人,矛头直指被小乞丐咬伤的黄脸男子。

    听到赏金二字后,众人都有种被利用的感觉,便对男子发起了质问。

    黄脸男神色尴尬,急欲辩解,但由于自己确实存有私心,隐瞒了赏金的事实,一时半会儿竟不知如何为自己开脱。

    不等他说话,陆神闻再次发难,指着他的袖口喊道:“乡亲们快看,他的袖子里藏着什么?”

    众人顺着陆神闻指的方向看去,隐约能看到男子的袖子里是藏着什么东西。

    有那眼疾手快之人早就一把按在了男子的伤口之上,不等他发出惨叫,已将他袖中之物取出,并呈在了众人面前。

    此物不是别的,却是一张南月郡最新发布的悬赏通缉令,而所画之人与方才被众人殴打的小乞丐几乎是一模一样。

    待众人看清后,陆神闻将通缉令拿到了自己手中,冲着人群道:“看呀,乡亲们,这嫌犯原是明码标价的,生擒五百两,献首级三百两,赏金可高的很呢!但是这位兄台他竟然隐瞒不报,对赏金之事一字未提,似乎是要独吞呐!”

    可怜这黄脸男还不曾想好应对之词,面对众人质问他竟无一言可以反驳,只巴不得地上能生出一个大洞,好让自己先钻进去,捋一捋思路。

    就在他百口莫辩时,陆神闻却突然主动开口打断了乡亲们的拷问,无形间替他解了个围。

    “各位长辈见多识广,而在下正好有一疑惑未除,劳烦诸位赐教。”

    众人热忱道:“请讲。”

    陆神闻道:“我本是山野村娃,没见过甚么世面,说来也不怕惭愧,就是不知这通缉令有没有可能是伪造的?”

    众人闻言,皆摇头笃定道:“不会的,上面印着官府的官印,造不了假。况且谁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种事上造假?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陆神闻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既然这官印是真的,那么问题可就来了……”

    平素里陆神闻沉默寡言,说话从不拖拉,但凡开口必然是直来直去,绝不拐弯抹角。

    可是今天,自他“从天而降”之后,整个人的说话方式就变了味,虽然挑不出什么毛病,且语言能力似乎还进步了许多,可就是这样,反倒令人难以适应。

    最难以适应的,自然还是他的结拜大哥——秦鸿曦。

    只见秦鸿曦歪头瞪眼皱着眉,极其疑惑地看着陆神闻,那眼神仿佛在说:弟啊,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咋也不先和大哥对对词?

    陆神闻却像没看见一般,直接无视了大哥的诉求,继续卖关子道:“咳咳……诚如诸位所见,这张通缉令是真的,上面的悬赏金额自然也不会有假。但是问题就出在了这儿……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生擒有五百两,死的才三百两,敢问各位,为何非要与钱财过不去?为何弃多争少,偏要置这女孩于死地不可?”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表示对赏金一事并不知情,稀里糊涂的就跟着打了起来。

    黄脸男这才反应过来,寸头少年哪是在帮自己解围,分明是刨了个大坑在等着自己。

    好在他思量半天,胸中已有对策,便大义凛然地对众说道:“此妖女是灾星降世,祸害了南月一郡百姓,杀之除之乃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此等大善之举岂能用金钱计较?”

    陆神闻笑着拍手叫好道:“说得好,说得好,好一个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不过……听阁下的口音似乎是外乡之人,你教唆我彩云的乡亲们将这女孩打死,自己再去南月邀功,请问这样做合适吗?”

    众人也跟风道:“说得对,你是从哪窜出来的?我们怎么没见过你?”

    “你分明就是想要独吞赏金。”

    “杀人的活怂恿我们干,赏金你自己拿,真是卑鄙小人。”

    男子自知理亏,并不敢与众人为难,只逮住陆神闻一人吼道:“你放屁,这妖女身份不祥,因她而死的人难以计数,我之所以隐瞒也是为了顾全大局。所谓众口难调,万一大家因为赏金的事迟迟拿不定主意而走脱了这妖女,那岂不是因小失大?至于那赏金,我从来就没放在心上,如若各位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走人,一个铜板也不和大家争。”

    陆神闻微微一笑,已从黄脸男的诡辩之词中发现了漏洞,便借题发挥道:“依阁下的意思,是说我们彩云郡的乡亲父老一个个的都不如您有决断,一个个的都是见利忘义之徒?要是告诉了我们实情,反倒会阻碍你的大事?帮你杀人,却连实情都不配知晓?”

    陆神闻这几句话显然是在拱火,为的就是煽动本地人的民族情绪,把这黄脸男置于风口浪尖。唯有这样,自己才有机会救出这女孩。

    正所谓众怒难犯,当这口舌之争上升成“地域黑”那一刻,黄脸男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面对众人的谩骂和敌意,他最终选择了隐忍。当务之急,是思索如何完成任务。

    要说这黄脸男,还真是运气不好。

    他本是南月郡的一个烂人,平日里专干杀人放火的勾当。这次他收了别人五百两银子,专程来彩云郡刺杀这小乞丐。只可惜相遇之时,小乞丐正在沿街乞讨,由于担心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会惊动官府,牵扯出曾经的罪案,情急之下他才想出此计——即是鼓动周围的百姓动手,自己则在混在人群中偷偷结果女孩的性命。

    眼看就要事成,岂料在最后关头,竟从天而降了两个狗拿耗子的“热心”少年,硬生生搅乱了自己计划,还让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

    黄脸男暗自叫苦,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明明接的是一个杀人越货的体力活,可到最后,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斗智斗嘴的脑力活,对四肢发达的他而言,这无疑是增加了任务难度。

    更要命的是,现在几十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再想浑水摸鱼已经不大可能。此时不杀,又恐已经打草惊蛇,万一跑了小乞丐,雇主那边可没法交代。

    一想到雇主那骇人的手段,黄脸男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打消了退意。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当众出手,宁可引来官府注意他也要完成任务。

    人群的议论和谩骂仍在持续,黄脸男却大反常态,非但不羞不恼,反而屏气凝神,暗中调整着呼吸。

    众人哪里知道,此时黄脸男的手中已经暗暗扣住了一柄飞刀,就在他目光寻到小乞丐的那一瞬间,心随意动,早将飞刀直直地朝着小乞丐心脏甩了过去。

    要知道这黄脸男虽然斗嘴不行,但平素却是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手中这枚飞刀他早已甩过几万次,一旦出手,可谓是例无虚发。

    此时黄脸男和小乞丐相距不过十步,又是暗中精确出手,这一击定然是马到成功,刀至身亡。

    “叮!”

    没等众人发出惊叫,空中却先传来了的一道铁器相撞的脆响。

    所幸女孩被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只是一枚三寸多长的飞刀应声落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从甩出飞刀到飞刀落地,整个过程止在瞬息之间,在场众人大多还没摸清状况,但黄脸男却清楚发生了什么。

    仔细一看,刀身正中多出了一个弹珠大小的圆孔。

    由此可以百分之百地可以确定,自己的飞刀正是被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寸头少年用一颗小弹珠所击落。

    这越想越是后怕,能在这么短的距离和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的击落自己飞刀,这说明对方不但提前洞察了自己的意图,且对使用暗器的熟练度也远在自己之上。而做到这一切的竟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寸头少年,这不由地让他惊骇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神闻并不回答,反而随手又弹出了一颗冰珠。

    众人目不转睛地观看,只见那小冰珠径直朝着地面飞去,随后击中飞刀,再下一秒,那飞刀竟直直地弹回了男子手中。

    沉寂数秒,众人的掌声如山呼海啸般传来,有些个才挤进来看热闹的,竟以为这是在表演杂技。刚好又看到小乞丐脚下有个大碗,几人便极其大方地给起了赏钱。

    这一幕,让众多明理人看了哭笑不得。

    但陆神闻却毫不在意,只听他用极其浓厚的地方口音回答道:“我是什么人?我是土著人,咋个,你要打我噶?”

    正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见这少年武艺了得,众人也跟着在旁起哄道:“打一架,打一架!”

    黄脸男自知不敌,便恼羞成怒:“哼!你能打又怎么样?通缉令上写得清清楚楚,知情不报者与犯人同罪。此妖女你们非但不除,相反还横加袒护。识趣的,趁早将她交出。否则我告到衙门,你们也要落个同罪。”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在场众人都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小乞丐,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唯有陆神闻,不退反进,高声喝道:“呸,就你还敢说报官?你要敢报早就去了,还在这磨叽什么?”

    说完,陆神闻又举起手中的通缉令晃了晃,道:“没记错的话,这张通缉令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从你的袖子里摸出来的。官府的通缉告示你也敢撕,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黄脸男气急败坏道:“放屁,我从来就没有撕过,这根本就不是我的,你们这是栽赃,是污蔑。我现在很怀疑,你们已受了这妖女的蛊惑,你们是一伙的。”

    这时,全场搞不清状况的秦鸿曦终于找到机会插了两句话:“朋友,你是不是吃毒菌闹着了?刚才若不是我们出手,这女孩早被你们打死了。谁演戏也不至于那么拼命吧?”

    一击未成,黄脸男已心生退意,当即放下狠话道:“哼,今天算这小乞丐命好。但你们也别得意的太早,可别怪我没有提醒,她,可是个通缉犯,就算我今天不杀她,你们也难逃包庇的罪名。除非你们自己动手,或是将她主动交给衙门。”

    见到众人犹豫,黄脸男便来了信心,继续道:“你们要是自己动手,那还不如交给我,省得你们无端还要背条命债。你们要是将她交给衙门,那也得斟酌斟酌。要知道,这赏金可是南月郡出的钱,你们若是把她交到本地衙门,现在当官的哪个不黑,到时候去南月郡领赏的恐怕就不是你们了,那岂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出几人亲自押送她去南月郡领赏。不过有一点要先说明,南月郡现在瘟疫流行,遍地饥荒,且两地之间劫匪众多,你们要是带着这“行走的五百两”前往南月,只怕是站着出去,抬着回来……哈哈哈哈,话已至此,此女要杀要留,全凭各位决断。”

    黄脸男沾沾自喜,自认为成功动摇了大众心性。

    谁知寸头少年却突然发难,猛然对着地面就是一击。

    这一击震得众人头晕目眩,待大家回过神来,地上青石板早已碎为灰尘,只留下一个七尺深坑陷在少年面前。

    “你不是问我是什么人吗?我现在告诉你,我们是赏金猎人,吃的就是这口饭。”

    待飞扬的尘土散去,只见陆神闻左手盘着冰珠,右手攒着铁拳,对黄脸男比划道:“请问这个加上这个,我能不能去南月郡站着把这五百两给领了?”

    少年这一击撼地七尺,恐怖如斯,惊得全场燕雀无声。

    即便黄脸男有些武功底子,亦是被吓得半晌喘不过气,直到自己的心跳声再次清晰地传入双耳,他才战战兢兢地答道:“能……能领了……太能领了。”

    陆神闻道:“那请问这里还有你什么事呢?”

    男子惊魂未定,还没听出弦外之音,仍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答道:“没……没有了。”

    从见到小乞丐的第一眼,秦鸿曦就感觉她有难言之隐,什么“灾星”“妖女”他是一概不信,只当作不切实际的谣言。

    至于通缉令是怎么回事,他也决定要弄个明白,如果这小乞丐有冤屈,哪怕是大闹官府,他也一定要为其伸张。

    如今黄脸男的杀人计划已被二弟成功粉碎,秦鸿曦也终于失去耐心,竟与陆神闻异口同声道:“那还不快滚?”

    听到这五个字,男子非但不觉羞愤,反而如闻天籁,满脸幸福的拔腿就闪,顷刻间就消失在街头。

    换作平常,要是有谁敢这么和他说话,凭借手中飞刀,怎么也得让对方落个残疾。

    可惜此时的他,斗志全无,心中满是恐惧,哪还有半点想要对抗的念头?

    待男子离去,陆神闻自报家门,他表示自己和红发少年是赏金猎人,专职擒拿江湖大盗以及朝廷罪犯,今天这个小乞丐的赏金大家见者有份,但他兄弟二人只愿挣多钱不愿挣少钱,因此必须生擒去南月。领完赏后自然会回来与众人均分,有不信不愿者皆可随行同去……

    人群中刚好有人在铁匠铺见过陆神闻,借着父亲老实人的名头以及自身强大的实力,陆神闻最终还是遣散了众人,将此事告一段落。

    随着人群逐渐散去,秦鸿曦也放下心来,虽然他全程没甚参与感,但也算看了一场好戏。

    只是向来低调少言的二弟今天怎会如此反常,这让秦鸿曦实在不解……

    正要过去询问,陆神闻却突然跑到一旁,神情极其扭捏地开始做一些古怪的动作……

    秦鸿曦若有所思,一声少女的偷笑却正好传来,逐渐向其接近,只听那女子轻声念道:“下蹲……收腿……插腰摸腿起……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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