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别院的由来是在和当朝宰相霍千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原来,宁王造反那年,霍千川就是当时宁城的知府,龙冲潜当时想让霍千川担任自己身边的吏部尚书,并且下了死命令,霍千川当时是宁死不从,而他因为为官清廉,治理有方,在民间声望极高,龙冲潜本有杀他立威之意,手下人纷纷劝谏,才饶了霍千川一命,立时削职为民,而霍千川离开知府衙门就上了宁山,创了这样一个书院。书院中大都是一些爱国志士,在那些个晦暗的日子里,这些人并没有气馁,反而为了救国救民,积极奔走,使得四方响应,在当时名操一时。

    而这个红雨别院原名为“青竹轩”,霍千川生来喜竹,无论是他的办公所在,还是起居的地方,他都喜欢种一些绿竹,有一点儿“宁可食无肉,不能居无竹”之意。

    而龙冲潜的叛军只支撑了三个多月就烟消云散了,而龙冲潜最后一场杀戮就是在青竹轩,他为“青竹轩”这样一个组织的存在大为光火,在他兵败自杀之前,派了自己最信任的部下辛会来围剿宁山青竹轩,那真是,书生文士皆作战,独夫百姓俱甲兵。那一战,青竹轩死亡惨重,虽败犹荣,而辛会来被这种凛然的气势所压倒,他率兵杀人无数,却始终杀不掉那种虽万千人吾往矣的那份前赴后继,甚至,后来辛会来的叛军竟纷纷倒戈,这次事件,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宁王龙冲潜最后被围宁城,自杀身亡。而青竹轩却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战事结束后,重整家园的工作就交给了刚刚升为咸阳道总巡的霍千川身上,他为了纪念那些在战争中死亡的英烈,就在青竹轩原址建了一所书院,而这个书院就有他亲笔题为“红雨别院”。

    殷福平一行六人打马驰上宁山,还未到红雨别院,远远就听到朗朗读书声---

    “纵马提刀人犹健,丰功伟业史留篇。

    文起林铮纳忠谏,武与铁镜闯雄关。

    常谋秦断称盛世,风调雨顺逢吉年。

    四海称臣天可汗,万国来朝举空前。”

    这首诗写的是龙朝开国皇帝东皇大帝当年的事迹,文中的林铮是御史中丞,铁镜是上柱国将军,而常谋秦断是当时闻名的宰相常宇翔与秦叔遇。

    殷福平一行六人分别是—殷福平,平如厚,雁扬天、叶枫、高升泰与平如厚手下的文书李如墨,这个李如墨三十四五岁,长得其貌不扬,一路走来,从言谈举止可以看出,倒是个很有才学的人。

    六人到达别院之后,在院外,系好马匹,轻易移碎步走入院中。嫩绿的竹枝摇曳中,有一条小径直通别院深处,平如厚似是这里的熟客,跟着他七饶八绕,就来到一个很是雅致的小庭当中,那个小庭现成的石椅石桌,小庭一旁有一块木牌,写着“青竹轩”三个大字,而此时在小庭中,有一胖一瘦二人正自品茗闲聊,石桌上尚有零落未收的棋子,想是二人刚刚是在下棋。

    那二人听到脚步一个回头惊“咦”一声,一个却是抬头看到几人后,连忙快步迎了上来,道:“如厚兄怎么今日得闲,不请自来了。”

    平如厚连忙介绍道:“大帅,这人就是我给你提起的沈儒涛沈先生。”然后,又指了一下那个端坐未动的胖子道:“那位仁兄是我们宁城的名士—东阿先生,我想大帅应该听过他的名号吧?”

    这个东阿先生确实是个大大有名的人,他在北方文坛的地位,一点也不输于当朝宰相霍千川,而且在与宁王与燕君临反叛的斗争中,他也是做出过特出贡献的,他做出的贡献比之霍千川似乎还要大得多,因为他一生漂泊无着,相交遍天下,在组织与成立义军,坚决与叛军作战之事居功甚伟,只是这个人或是生性淡泊,或是洁身自好,却是天生不爱做官,但这个人确实是很让人敬仰的。

    东阿先生本与殷福平的宫内恩师霍千川齐名,虽然,霍千川教导他们几个不过几个月时间,就被朝中的权奸排挤走,但他对霍千川却始终尊敬有加。

    殷福平一听他就是东阿先生,马上上前深施一礼,道;“久闻先生大名,只是铿吝一见,今日得见先生一面,请受后生一拜。”

    这时,平如厚道:“东阿先生,这位可是你素来挂在口中的人物,你们两个人才是真的相见恨晚了。”

    东阿先生此时也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回头笑道:“这么说阁下就是当今的咸阳道经略殷福平殷大人了。”

    殷福平笑道:“在先生面前,大人二字可不敢当,你就直接唤我的名字即可。”

    东阿先生轻笑道:“那如何使得,我本一山野游散之人,而殷大人有功于社稷百姓,那可是了不得的英雄人物。”

    这时,沈儒涛走过来笑道:“二位就不要过谦了,称呼固然重要,但一绕来绕去,就显得诚意不够了。”

    殷福平与东阿先生对望一样,二人禁不住哈哈一笑。

    沈儒涛道:“殷大人,昨天与东阿先生下棋时,他就说殷大人既然领了咸阳道,不日定会来青竹轩的,倒是真的不经念叨,大人今天竟然就来了。”

    殷福平有些惊异的望着东阿先生道:“先生何出此言,莫非是亦有未卜先知之能?”

    东阿先生笑道:“那倒不是,因为在咸阳道各府之中,宁城素有百姓刁悍一说,而且,这几年又有奸人当道,倒是闹过几个乱子,我料定殷大人一上任,最先要勘察的一定是宁城府,而到了宁城府,又怎么不会发现当年宁城官吏中的‘三大贤吏’如今只余其一,而其中一位正在青竹轩教书为业,我素闻殷大人是个求贤若渴的人,所以知道,这几天你会上红雨别院来找沈儒涛的。”

    殷福平很是叹服,也在内心中更加钦佩这个世外高人。轻笑道:“东阿先生倒是真知己,这两天,我只转了两个县,却给了我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之远县被贪官治理的脏乱差与清远县的秩序井然,百姓乐业,让我感触颇深,从平知县为我推荐了当年治理清远县的沈儒涛先生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此心如箭了。”

    东阿先生道:“其实,前几年我来宁城时,之远县在常行宽之下却是一点也不次于清远县的,而这常行宽才刚刚发配一年不到,之远县就成了现在这份样子,实在是可惜又可叹呀。”

    殷福平道:“沈先生,既然你已知道我的来意,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这次来事实为了请你出山,不知你意下如何?”

    沈儒涛一抱拳,道:“既然殷大人亲自来请,盛情难却,沈某自然会好不做作,只是,尚有一事相询。”

    殷福平大喜,道:“沈先生只管说来,我自有分寸。”

    沈儒涛道:“不知殷大人该如何安置当初被发配的常县令?”

    还不待殷福平开口,平如厚道:“沈老弟,这个事情,你只管放心,殷大人已经罢免了王鸣图,并且也已上书陛下,请回行宽兄,另有任命。”

    沈儒涛道:“难道行宽兄不再回之远县了吗?难道要高升?”

    殷福平道:“宁城三贤之名,我也是近日才知,我今天早上已经上书,以八百里加急送往龙城,咸阳道以宁、汉二城最为难治,民间常有此二地多刁民之说,可是退一步说话,刁民起于暴政,没有暴政,何来刁民?所以,我的意思是由沈先生你与常先生分别为宁城、汉城知府,而有平大人担任咸阳道巡案,却是以宁、汉二城治理为重,只有兴隆宁、汉两城,才能发达整个咸阳道。”

    东阿先生拍手叫好。

    平如厚微微颔首。

    沈儒涛深深感动。

    东阿先生道:“既然殷大人如此通达,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说了。”

    殷福平道:“东阿先生但讲无妨,小生洗耳恭听。”

    东阿先生道:“我原与和郡王素有交情,而常行宽又被发配到他治下极寒之地,去年冬季,因为常行宽这个南蛮子难以挨过苦寒,居然染病,而我其时正在郡王府做客。出于恻隐之心,我已把常行宽悄悄接回宁城青竹轩静养,为了不让好友承担干系,还要请殷大人设法周旋。”

    殷福平笑道:“东阿先生为我送来人才,这个小生自当效命,只是不知常先生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东阿先生道:“常行宽的伤势和我一样,都是因塞北极寒之地风寒所致,都是腿有小疾,只不过他的腿要稍稍严重一些,恐怕还要修养十余日方能走路。”

    殷福平对沈儒涛说道:“既然如此,沈先生,我们这就去探望一下他,如何?”

    沈儒涛道:“殷大人所请,幸何如之,我这就头前带路,我们现在就去青竹居。”

    去看望病人,人一多了,自然不好,于是,雁扬天,叶枫,高升泰,李如墨四人留在青竹轩陪东阿先生,殷福平、平如厚在沈儒涛带领下朝竹林深处走去。

    一路上依旧是七绕八绕,直到看到有一排木屋呈现于眼前时,沈儒涛才说道:“殷大人,这就是青竹居。常兄就在这里暂住。”

    殷福平看了二人几眼,心下很是感慨,从一进红雨别院平如厚带路,到现在沈儒涛领道,都是七拐八绕,想来是怕打扰前院那些书生学习的原因,这份对读书人慎重珍视的姿态令殷福平很是感动,他们被人称作“宁城三贤”倒是一点不虚的。

    走到中间一间木屋前,沈儒涛竟连招呼也不打,竟已推门而入,想来,两个人相交一定极是熟稔,而屋中,竟也极是简陋,这是一间客厅兼做饭堂的小屋,屋内除了几只木椅一张圆木桌以外,竟是别无长物,这时,木椅上正坐着一位中年书生,正自专注的读书,听到开门声才缓缓抬起头,一张黝黑而又端正的面目呈现在三人眼帘,一见到三人,他冲里屋轻声喊道:‘清茹,来客人了,沏一壶好茶过来。’然后,又对沈儒涛道:“儒涛兄,来了贵客怎么还不赶快介绍给小弟知晓。”

    沈儒涛道:“这位大人就是昨天我们刚刚说过的咸阳道经略殷大人,这位平兄就不用小弟介绍了吧。”后一句话沈儒涛是对殷福平说的。

    常行宽轻声道:“殷大人,常某有疾在身,确实不能跟你行大礼了,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殷福平摇了摇头,走上一步,却是冲常行宽深深一躬,道:“常先生秉公执法,却遭小人陷害,这份委屈与折磨,实在是朝廷有愧于你,我在这里,先代表咸阳道对你表示深深的歉意。”

    常行宽道:“这如何使得,沈兄,平兄还不快快搀住殷大人就坐。”

    沈儒涛、平如厚二人急忙搀住殷福平,在常行宽对面坐下,这时,却见里屋走出一位相貌清秀的少妇,手中端着茶具,却是举止娉婷,巧笑嫣然。常行宽道:“殷大人,这是拙荆许清茹。”然后,又对那女子说道:“清茹,这位就是我常常对你提起的少年英雄殷大人。”

    那少妇立时放下托盘,冲殷福平福了褔,脆声道:“贱妾许清茹拜见殷大人。”

    殷福平赶忙说道:“嫂夫人不必多礼。”

    许清茹为几个人倒好茶水便径自退下,殷福平此时才看到常行宽放在桌上那本书,书名是“青竹词”,便开口问道:“常先生,这是哪位的大作,可否让小弟一观。”

    常行宽顺手把书递给殷福平道:“这是东阿先生,沈兄与我闲暇时乘兴收集的旧作,还请殷大人指正。”

    殷福平随手翻开一页,却是一位名为南湖散人写的一首小词,名为“更在斜阳外”,原词如下----

    秋去冬来事频频,

    别乡幽居待好音。

    悲从风中啸,

    人与江湖老。

    老来愁病吟,

    岁月未留痕。

    只留一身债,

    更在斜阳外。

    看到“更在斜阳外”那句之时,殷福平眉头轻皱,问道:“且不知南湖散人是那位仁兄,而这‘只留一身债,更在斜阳外’又有何解?”

    沈儒涛道:“那个南湖散人就是常兄的尊号,至于这首诗的出处,倒是说来话长了,这首诗原与宁城首富高静梓员外有关。”

    殷福平轻笑道:“还望沈先生知无不言,小弟愿闻其详。”

    沈儒涛道:“这个高静梓原是之远县人士,此人是个儒商,最是乐善好施,别说乡里乡亲,即使过路之人得到他好处的都不在少数,这个红雨别院就经他就扩建过几次,才有如今的规模。他与秦国铭原也是不算远的邻居,这是前几年,有一个名叫方子虚的相士再给秦家看风水时,说秦家风水远不如左近的高家发旺。这个秦国铭就此记在心里,后来与官府上下勾结,居然逼的高家家破人亡,平兄的降职,常兄的发配与我的愤而辞职皆由此事引起,常兄和那个高静梓很是交好,当时宁城许多县学、府学以致医学院都曾得到过高静梓的资助,常兄就觉得太过对他不起,而之远县更有许多人家被秦家欺凌,常兄也都记在心上,认为都是自己当官无能所致,这个债既是欠高静梓的,也有欠之远百姓的。”

    殷福平道:“那个高静梓家如今还有什么人?”

    平如厚道:“我府中听差的高升泰原就是高府的护院,详情想必他一定知晓。”

    殷福平轻叹一声,道:“这个秦家,到底什么来头,居然如此目无法纪,还逍遥至今?”

    平如厚道:“据说秦家的老爷子‘追云叟’秦放原在秦王殿下效命,他的几个弟子也很受秦王赏识,大人前任的咸阳道潘大人与如今的制台呼延大人都是秦王得力的手下,自是与这秦家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倒是实令我辈难做。”

    殷福平一听此言,已知自己与这位秦王殿下将是越走越远,隔阂也会越来越深,当下却毫不犹豫,凛然道:“皇上的批示马上就会下达,平先生如果做了巡案之职,我希望你与沈先生、常先生通力合作,就从秦府查起,就从你们所知的他家所有的犯罪事实入手,此案无论牵扯到谁,该抓就抓,改判就判,该杀就杀,要做到秉公执法,铁腕治贪,毫不手软。”

    平如厚三人心中大喜,等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有这么一句话,其实,无论用在何时都是有效的,那就是无论邪恶如何猖狂,正义都会来临的。

    几个人又闲谈了一会儿,殷福平怕耽误常行宽静养,就带着二人先行告辞出来。而一来到青竹轩,殷福平首先就问高升泰,道:“之远县高静梓家现在还有什么人?”

    高升泰道:“高家尚有小主人高亘依旧蛰伏在之远县,我曾数次去之远县接他,都被严词拒绝了,他说,如果不看到秦家倒台,为高家找回公道,他是宁死也不离开本土的。”。

    殷福平听着“高亘”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是在茶坊听韩二提起过,当机立断,马上道:“那就劳烦高捕头马上去之远县,我已委派贺总兵带兵去那里押解秦氏父子与王鸣图去秦城,你把高亘寻来,让他当庭指认秦国铭父子,这样祸国殃民的败类,需先除之而后快。”

    高升泰自是满口答应,立时,起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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