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寒风映娇雪早春绽芳梅(下)黯然离去

    临近子夜,饺子开始下锅,院中燃放起鞭炮和礼花,众人脸上洋溢起一团喜气。

    彩棚前,一个娇靥如花的粉衣女子一团和气、帮着从锅里盛饺子,并把用红绳串起的一串铜钱逐一分发给排队走过的流民,识得她的人接过钱串和盛满饺子和热汤的大海碗,都弯腰尊敬地道一声:“谢谢谢姑娘!”

    被称为“谢姑娘”的粉面美女身旁,一个绿衣丫鬟和一个蓝衣少妇也帮着忙碌。众星捧月,万众瞩目,很明显,粉衣女子在这里身份极为尊贵。

    渐渐临近,白如雪的目光一直留意着这位娇美的谢姑娘,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拄着拐杖由一个少妇搀扶着走到彩棚前,粉衣女子亲切地问候:“大娘,过年好,祝您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破例让身边丫鬟给了老妪两串钱,搬了一把椅子在案旁,说:“老大娘,您老年纪大了,就坐在这里吃了再走吧,若是不饱,让伙夫给您再盛一碗。”

    老妪感动得热泪盈眶,周围的人们赞不绝口,都夸谢姑娘心地善良,和金大侠是天生一对眷侣。

    白如雪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晕眩,果不其然,这位美丽善良的谢姑娘真的和金师兄瓜葛极深。也难怪,相隔这么多年,自己遭逢劫难、音讯渺茫,金师兄才貌出众、享誉江湖,倾慕他的美女自然多如过江之鲫,想来身边早有佳偶。唉,枉自己这些年朝思暮想、梦萦魂牵,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单相思。

    这时一阵銮铃声响,几骑马进了院子,为首一人一身白衫、英姿飒爽,虽然相隔五年,那英俊的面孔、潇洒的风姿仍是那样鲜活而熟悉,只是较之当年的白面书生多了几分坚毅豪迈的英雄气概,这人正是她日夜思念的情郎金风。

    广场上众人齐呼:“金侠士好!”

    金风抱拳向众人致意,随后跳下马,走到彩棚前向忙碌的厨子、伙夫打招呼。众人都以敬佩的目光望着他,尊敬地向他拱手致意,问候新年。

    金风走到谢香梅身前,见她粉嫩的脸庞冻得发红,颇感心疼,抓着她两只冻得冰凉的玉手,捧到面前,为她呵气暖了暖,怜惜地说:“辛苦你了!”

    谢香梅粉腮一红,道:“能为苦难的乡亲们聊尽绵薄之力,我觉得很快慰!”

    金风说:“我来帮你!”

    谢香梅面含微笑点了点头,和金风一起为流民盛饺子、派发赏钱。随金风同来的大牤牛、二狗蛋也帮着添水添柴,忙碌起来。

    白如雪忽然感到自己这趟黑山之行是这么多余,真是自寻烦恼。她感到一阵眩晕,摇摇欲倒。身边的屎蛋忙扶住她,关切地问:“姑姑,你怎么啦?”

    白如雪镇定心神,掩饰道:“没事,我忽然有些头晕。屎蛋,你排队等着领饺子和赏钱吧,我不饿,心里有些难受,到场外去等你!”

    屎蛋看在眼里,心中已明白了个大概,暗恨那粉衣美女,心道:“好你个狐狸精,插足夺爱、讨了我师父的欢心,害得白姑姑伤心失望。我一定要为白姑姑出这口气!”

    终于排到他,小孩子似乎嘴馋、更急着吃饺子,屎蛋先接过了金风递给他的盛满饺子和热汤的大海碗,而后去接谢香梅递给他的钱串。但他双手捧着热碗,就没法接那串铜钱。谢香梅见屎蛋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孩子,很是喜欢,含笑说:“小兄弟,我帮你把钱揣在口袋里吧!”

    说话间不防屎蛋托举着热碗、张手接那串铜钱,碗口一歪,连饺子带热汤一齐倾倒在谢香梅的双手上,谢香梅一声惊呼,痛得铜钱脱手,面现痛楚之色。

    金风也吃了一惊,忙上前捧起谢香梅的双手看视,将分发赏钱和饺子的事交给二狗蛋等人,自己扶着谢香梅进堡公所去了。

    周围一片讻讻指责之声,屎蛋红着脸,无颜再接赏钱和饺子,低着头灰溜溜走开。

    这时白如雪走过来,叹了口气,责备道:“傻孩子,你这样做有什么用啊?一个人的心不在你身上,那是你不够好,你不能责怪另一个人。等你大了就会明白,当一个人不再喜欢你、或根本就不喜欢你,即便你心里再爱他,只能黯然失落、无奈地离开。”

    屎蛋一片茫然,小小的心田里觉得姑姑这样热爱她的师哥,她的师哥就不该辜负她、去喜爱另一个女子;然而谢姑娘却也是既美丽又善良,是男人都会喜欢。难道因为谢姑娘可爱,他就可以放弃当初的承诺,割舍对他一网情深的小师妹?这个还不曾相认的师父用情不专、德行有亏,自己还该不该追随他?

    白如雪满腔热望烟消云散,心底一片冰凉,两行清泪忍不住滑落腮旁。她不愿让屎蛋看到,别过脸去,说:“屎蛋,我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做人要明辨是非、知恩图报。就像刚才,那位谢姑娘好心好意救济你,你却以怨报德,这是违背道德、于理不合的,你应该去向那位谢姑娘道歉!”

    屎蛋说:“我······我心里只想给姑姑出气,就忍不住那样做了。姑姑,你的内心不恨她吗?”

    白如雪悲凉地说:“她是师哥喜欢的人,我知道师哥的为人,不会只因为她生得美貌就喜欢她,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她温柔善良、美貌贤淑,难怪会赢得师兄的喜爱。他们那样恩爱,郎才女貌、举案齐眉,有这样的佳人伴在师兄身边,我也就没什么可挂记的了。屎蛋,我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你呢?”

    屎蛋说:“我跟着姑姑,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白如雪说:“我要回木鱼庵去,那里你是不能去的。你还是留下来吧,我写封书信,帮你求肯,让师兄收留你!”

    屎蛋胸中豪气勃发,挺直腰杆说:“我年纪虽小,好歹是个男子汉,怎么能总像个乞丐一样依附别人生存?姑姑,让我跟你走吧!”

    白如雪叹了口气,说:“好吧,我们本不该来,也就没必要留下。”

    除夕的夜空不时绽放起绚烂的礼花,广场中心燃起篝火,金风为谢香梅敷了“清凉和煦膏”,包扎了伤手,两人重又露面,与民同乐。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欢度除夕。白如雪远远望着,心中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她携着屎蛋的手黯然说:“咱们走吧!”

    离开了喧闹的威远堡,白如雪的心越来越冷,她不知道自己还该去哪里?不知道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然而,身边还有个孤苦伶仃的屎蛋,他的身世比自己还可怜,自己有责任照顾他。

    两人顺着来路茫然走着,天渐渐亮了,白如雪忽然感觉头一晕,摇摇欲倒。屎蛋连忙吃力地将她扶住,问道:“姑姑,你怎么了?”一摸她的额头,感觉烫手,吃惊地说:“姑姑,你生病了!”

    白如雪强打精神,说:“可能是受了些风寒,没事,我还能走,到前面村镇寻郎中开副药吃就没事了!”

    屎蛋扶持着她慢慢向前走,白如雪感觉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勉强走了一段路,头重脚轻,颓然欲倒,手扶额头说:“屎蛋,歇一会吧!“

    屎蛋扶她坐下,摸摸她的额头,触手滚烫,情急之下抓起一把雪按在她的额头。

    白如雪感到一阵清凉,精神了些,说:“屎蛋,你真是个好孩子!”望着他清瘦俊秀的脸庞叹了口气,说:“命运真不公平,有的人生在富贵之家,一下生就含着金钥匙,无忧无虑、丰衣足食;可怜你一降生就成了孤儿,孤苦伶仃,受尽白眼。屎蛋,从今而后你不要再叫这个名字,做人要活得有尊严,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屎蛋点点头,道:“姑姑说得对,我一定要长志气。以后我跟着姑姑学本事,长大了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让人们也称呼我‘大侠’!那时当然不能叫‘屎蛋大侠’,叫什么好呢?一定要想个响亮的名字!姑姑,你有学问,你帮我起个名字吧!”

    白如雪问:“你姓什么?”

    屎蛋说:“我爷爷姓陆,估计我也该姓陆吧!”

    白如雪笑道:“那就是了。”想了想,说:“今天是大年初一,宜入新春,万象更新。就叫‘陆宜初’吧!”

    屎蛋喜道:“这个名字好,文邹邹的,一听就不一般。嘿嘿,我屎蛋以后也有大号啦!将来行走江湖,有人问起:‘敢问大侠高姓大名?’我一拍胸脯,挺起胸膛,趾高气扬地说:‘我乃大侠陆宜初是也!’威不威风?”

    白如雪“扑哧”一笑,说道:“够威风!”话音刚落,一阵晕眩,昏厥过去。

    屎蛋吓得脸色惨白,摇晃着她大声哭叫:“姑姑,姑姑,你不能死啊!姑姑,姑姑!”

    远处驰来四匹快马,渐渐临近,马上乘者注目打量屎蛋和晕厥的白如雪,为首高大汉子说:“呦,这不是盛京酒馆里遇到的那位白衣姑娘吗?”

    另外三人说:“可不是!她怎么昏倒在这里?”询问屎蛋:“喂,小孩儿,这位姑娘怎么了?”

    屎蛋哭道:“我姑姑病倒了!”

    四个骑士正是高矮胖瘦四头目,忙翻身下马,上前查看。矮半边说:“这位姑娘病得很重,若不及时治疗,只怕性命堪忧。不如带她回威远堡吧?”

    同伴们一致赞成,高大山把白如雪扶上马,矮半边让屎蛋也上了马,几人策马赶回威远堡。

    正是:爱到无奈肝肠断;纵使离开也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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