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痴情终绝情剑寒侠行(上)

    那灰衣人正是在大虎山恶虎寨救过金风的长臂老者,他慢慢放下背上的冷艳香,无限爱怜地说:“香儿,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唉,都是我不好,当年抛下你到中原去学武艺,舍本逐末。当我艺成下山回到镜泊湖,才知道冷叔叔被‘活阎王’害死,你为报父仇以身相许、请求鲍大头出兵征讨‘活阎王’,后来践诺下嫁鲍撼天这个莽夫。唉,若是我早几年回来,何致你如此委曲求全?当我赶到铁叉山,你已为鲍黑炭生了个小黑炭头······”

    原来,灰衣人名叫祖千秋,乳名豆豆。其父祖有德与冷艳香的父亲“烟波钓叟”冷寒飞是至交好友,原籍山东东平湖畔,闯关东来在镜泊湖落脚,靠打鱼为生。祖千秋比冷艳香大五岁,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祖千秋十九岁那年,带着豆蔻芳华的冷艳香划船到湖心钓鱼,钓到了一条百余斤重的怀头鱼,几乎把两人乘坐的小船弄翻了。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条大鱼擒住,背到集市上卖了五两银子。

    祖千秋花二两银子买了只玲珑剔透的铜铃项圈送给冷艳香,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送冷艳香礼物,冷艳香十分喜欢,一直贴身珍藏,直到嫁与鲍撼天,收拾妆奁时看到这只铜铃项圈,睹物思人,舍不得丢弃,一并带到了铁叉山。

    祖千秋二十二岁那年,一次跟父亲出湖打鱼,遭遇湖霸阎西天的内弟王十全驱赶,父子不忿,与王十全发生争执,打斗起来。王十全倚仗人多势众,打伤了祖氏父子。幸好冷寒飞带众渔民及时赶到,救了祖氏父子性命。

    回到家中,祖有德连伤带气卧床不起,不久一命呜呼。祖千秋幼年丧母,而今父亲又撒手人寰,身边再无亲人。为报父仇,他毅然决定远走他乡访师学艺。

    临别之际,望着冷艳香父女,祖千秋欲言又止。冷艳香由项间除下铜铃项圈,向祖千秋挥了挥,道:“豆豆哥哥,你多保重,早去早回!”

    这一刻,祖千秋由她含泪的眸子里看到了心有灵犀的期许。顿时热血沸腾、豪情满怀,挥挥手大步走去。

    转眼两年过去,冷艳香已经十九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上门求亲的人踏破门槛,冷艳香一概拒绝相看。冷寒飞知道女儿的心思,并不相强。

    如此又过了两年,这天冷寒飞正和渔民们在湖边打渔,王十全又带着爪牙霸湖,驱逐渔民、抢夺渔船和渔网。

    湖边的渔民世代靠水吃水、以捕鱼为生,失去渔船渔网、离开了湖水,大家便断了生计。因而渔民忍无可忍,同王十全的爪牙厮打起来。

    “烟波钓叟”冷寒飞是镜泊湖第一豪杰,盛怒之下打得王十全跪在船头磕头求饶,这才饶了他去。

    次日,湖霸阎西天带人亲自登门谢罪,向冷寒飞敬酒赔礼。他先干为敬,表示只要冷寒飞喝下他的敬酒,以后化干戈为玉帛,容许冷寒飞等渔民在镜泊湖随意捕鱼。

    冷寒飞情面难却,饮下了那杯酒。不想阴毒的阎西天用的是“子母转心壶”,自己喝的酒中无毒,临到斟酒给冷寒飞时,酒中已搀进了剧毒“鹤顶红”。

    (按:“鹤顶红”并非丹顶鹤头上丹顶,而是一种剧毒矿物,即民间所说的砒霜,又名红帆。)

    冷寒飞当场毒发身亡,阎西天嗾使爪牙杀人放火,沿岸渔民惨遭屠戮。当日冷艳香因去镇上赶集卖鱼,不在湖边,因而侥幸逃过一劫。当她回到家中目睹惨状,悲痛欲绝。埋葬了父亲,冷艳香在坟前含泪发誓:“爹,您虽然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但女儿绝不会让您枉死,我一定为您报这血海深仇!”

    当时鲍撼天正揭竿起义、招兵买马,占据九顶铁叉山,威震关外。冷艳香一介女流只身拜山,以身相许,恳求鲍撼天仗义援手,助她复仇。

    鲍撼天被她的凛然豪气折服,慨然出兵,奇袭镜泊湖“活阎王”的老巣,棍毙王十全,活捉阎西天。冷艳香手刃杀父仇人,践行诺言,嫁与鲍撼天。

    鲍撼天年长冷艳香二十岁,当时已是不惑之年,之前并未娶妻,对冷艳香极为敬爱。婚后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后来冷艳香身怀六甲,鲍撼天更是呵护得无微不至。这时祖千秋在中原入“通臂拳”门下,学成武艺归来,惊悉心上人已嫁入铁叉山做了压寨夫人,痛心疾首,悔恨交加。易容潜入铁叉山,试图抢出爱侣。

    进了铁叉山,他才晓得,铁叉山山势险峻,固若金汤。

    此际冷艳香已诞下铁孩儿,祖千秋躲在暗处,见冷艳香与丈夫恩爱情深,妒火中烧。正值鲍撼天一伙仇家上门寻仇,祖千秋乘乱盗取铁孩儿泄愤,铁孩子大哭,祖千秋急切间望见摇篮上挂的当日送与冷艳香的那只铜铃项圈,随手扯下,塞在铁孩儿怀里。

    祖千秋从铁叉山盗出铁孩儿,却成了身边一个累赘,终日啼哭不止。他愈发烦躁,但毕竟是爱侣所出,祖千秋不敢加害,只怕冷艳香将来知情不会原谅自己。

    他怀抱幼婴行至摩天岭,遭遇一群山贼拦路剪径,他正满腔怒气无处发泄,拳脚飞扬,打得这班草寇跪伏在地,拜他做了山大王。

    从此祖千秋便在摩天岭落草,苦练武艺,带大了铁孩儿。

    铁孩子生性鲁钝,相貌又与其父十分相像。祖千秋一见他便怒从心头起,非打即骂。铁孩子动则得咎,心理畏惧,自幼便落下口吃的毛病,人也变得呆呆傻傻。

    祖千秋内心无时无刻不想着荡平铁叉山,夺回爱侣。但鲍撼天武功高强,铁叉山壁垒森严、固若金汤,要达目的谈何容易?

    祖千秋白天苦练武艺,夜晚借酒浇愁。为情所困,常常对月长哭。他终日里醉生梦死、不修边幅,烟酒为伴,年方半百已未老先衰。

    为了颠覆铁叉山,他鼓动金风请求鲍撼天讨伐另一黑道霸主孟中天,自己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不想金风和鲍撼天顺利扑灭黑山匪帮,声势更壮。祖千秋心有不甘,游说巴海奇袭铁叉山,也没能得手。

    天假其便,康熙皇帝出关祭祀祖灵在即,巴海压力大增,调集重兵围剿铁叉山悍匪。这次巴海准备充分,聘请了多位武林奇人,祖千秋也在邀约之列。

    祖千秋讲诉了以往经过,鲍撼天夫妇听得瞠目结舌,铁孩儿更是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冷艳香叹道:“祖大哥,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往事已是过眼云烟,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害人害己。”

    祖千秋苦笑道:“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当真是失魂落魄、生不如死。香妹,如今鲍大头大势已去、自身难保,你也该解脱了。随我走吧,我会尽心竭力呵护你,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冷艳香冷若冰霜,淡淡地道:“祖千秋,过去我敬你爱你,因为你有情有义,是条堂堂正正的汉子。而今你为了一己私心,坑害鲍大哥和铁叉山众多兄弟,实在令我不齿。自鲍大哥帮我报了父仇,我已决定以身相许,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生同室,死同穴!”

    鲍撼天听得心头火热、激动不已,欣喜地道:“香儿,你,你对我真好!”

    祖千秋悲愤交加、声泪俱下,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哪一点不如鲍黑炭?你为什么时至今日还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不行,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再让这个恶霸霸占着你,你跟我走!”说着俯身便要背起冷艳香。

    冷艳香一把推开祖千秋,冷冷地道:“你别碰我,我不会跟你走的!”

    鲍撼天也怒喝道:“喂,你这狗贼,害得我儿子一降生便与父母失散,害得我偌大山寨毁于一旦。而今还要夺我爱妻,我跟你拼了!”抡蟠龙棍扫向祖千秋。

    祖千秋大失所望,满腔悲愤化作对情敌的妒恨,由腰间摘下飞抓百练索,双手舞动,与鲍撼天在怪石嶙峋的崖顶展开决斗。

    鲍撼天左膀受了镖伤,麻木不灵,只能单手使棍,武功大打折扣。

    祖千秋身似灵猿,飞抓配合“白猿通背拳”招招抢攻,在狭仄险峻的崖间游斗,更展其所长。鲍撼天渐落下风,左支右绌,大汗淋漓。

    这时金风追寻赶到,望见祖千秋和鲍撼天莫名其妙地殊死格斗,一时不明所以,不知该帮谁才好。

    激斗中,祖千秋飞抓缠上蟠龙棍,抖手一扯,鲍撼天单手抓握不住,蟠龙棍脱手。祖千秋甩手一掷,飞抓带着蟠龙棍高飞而起,远远落下山崖。

    祖千秋飞身而起,宛若一只长臂猿,“火中取栗”凌空抓向鲍撼天。

    鲍撼天“云遮日月”挥掌格拒,但因左臂不能使力,露出空挡,前怀中招。

    祖千秋身形落地,乘势而上,“引手列门拍山掌”迎面打到,鲍撼天“关闭山门”双臂合击,夹住祖千秋手腕。但左臂有伤,力不从心。祖千秋手臂忽然暴长盈尺,向前一探,击中鲍撼天前胸。

    鲍撼天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倒摔出去,挣扎着想挺身站起,又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倾倒。他左臂镖伤毒性发作,与祖千秋一番竭力搏斗更加速了毒性扩散,虚脱无力,奄奄一息。

    冷艳香扑到他的身前,两人相拥在一起,四目交投,无限依恋。

    金风纵身一跃,仗剑护在鲍撼天身前、拦住祖千秋,说道:“前辈,你虽于我有恩,但你想加害义父,除非先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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