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秘窟生死决沈城雄霸斗(上)

    麦子丰眼望丛林,急切高呼:“童三哥,救命啊!”

    金风向密林方向扫了一眼,冷笑道:“你不用虚张声势、故布疑阵,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麦子丰叫道:“童三哥,姓金的小子已被我引来了,你快杀了他!”

    金风左手揪着他的衣领提起来,长剑压在他的项间,留神审视四周,道:“童占鳌在哪?金某正要找他算账,你带我去见他,我就饶你一条狗命。

    麦子丰呼唤良久无人响应,心正懊恼,听了金风的话,忙说:“你说话算数?真肯放我一马?”

    金风道:“金某言出必践,快说!”

    麦子风道:“我本来想找他助拳对付你,童护法听我讲了你的样貌,说你原本是他要对付的一个潜在对手,跟我说如果我不是你的对手就把你引到这里来。”

    金风冷哼一声道:“童老贼老奸巨猾,阴险狡诈,他的话有几成可信?我们到这这么久,他怎么不出现?是你在撒谎还是他另有诡计?”

    麦子丰见四野寂静、阒无人声,也不禁恼火,向空叫道:“童占鳌,你言而无信,为什么还不现身?”

    金风问:“童占鳌在吉林藏身的老巢在哪儿?”

    麦子丰道:“好,既然他不仁,别怪我不义。童占鳌就在······”抬手向丛林一指,忽然“啊”了一声,身子一挣,气绝身亡。

    金风自上长白山,内外双修,武功大进,目光视力已超常敏锐。一眼瞥见麦子丰喉咙处钉上一支见血封喉的“飞蝗闭血芒”。切齿道:“童占鳌,果真是你!”提剑谨慎地一步步走近毒芒射来的树林。

    这片林子是个乱葬岗,坟丘散布,树木稀疏。金风心知奸诈狡黠的童占鳌就隐身暗处,当真是危机四伏。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神戒备,走进林中。

    林中多是高大的古树,树下散落着一片古墓,乱冢掩于蒿草,断碑残垣破败不堪,看这里人迹罕至,十分荒凉。想来或是古时的墓地,近代已无人在此埋葬先人,因而鲜有祭祀光顾。金风眼见将稀疏的林子走了个遍,却没发现人影。渐渐又回到林子中心,这里有几株极为粗大的古树散落生长着,此际树木刚吐新芽,树冠上还藏不得人。

    金风正疑惑间,忽听身后金刃劈风之声狺狺而至,他一惊跃起,在空中一翻,脚尖在飞袭而来的那片鎏金铜钹上面轻轻一点,身子借力前冲,手中灵蛇剑刺向铜钹飞出的一个黑黝黝的树洞。

    童占鳌隐身树洞之中,暗发飞钹偷袭,不曾想短短五年不见,金风武功突飞猛进,已臻一流境界。他一片飞钹落空,金风的灵蛇剑已刺到面前。情急之下,举起另一只鎏金铁钹去挡。“哧”的一声,灵蛇剑刺穿铁钹,扎透了他的掌心。他痛叫一声,隐身缩入洞底。

    金风左掌在树干上一撑,翻身落地,冷哼一声道:“我看你在树中藏得多久?”深吸了一口气,一股真气贯运到右臂直达灵蛇剑,灌足真气的灵蛇剑变得异常坚挺锋锐。他长啸一声,挥剑斩向树干。那株古树虽然粗大,核心早已腐朽。灵蛇剑切金断玉锋利无匹,配合金风“九转培元功”真力,迎刃而解、一扫而过。剑锋虽横透树干,粗大的古树却岿然不动,安堵如常。

    金风吸了口真气,左掌提起惯足真力,使出长白山派威震江湖的“隔山打虎神拳”,吐气开声,一势“拍山震虎”劈空掌击向树干。古树树身应声轰然向前倾倒,下面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金风将目光投向树洞,却没瞧见童占鳌的身影,但见那树洞黑黢黢深不见底,颇感奇怪。不敢贸然下去,拾起落在地上那只鎏金铜钹,双足踩进铜钹凹心处,踊身一跃,踏着硕大的铜钹落入洞中。只听脚下“叮叮”之声不绝,从洞底射上来的毒芒尽被铜钹挡落。

    金风脚一沾地,软剑向周围一划,已探出地洞延伸的去向,只听脚步鼟鼟,童占鳌向秘洞深处逃去,原来这树洞下面竟是一条幽深的隧道。

    金风左手抓着那片铜钹做盾牌,猫腰沿隧道走出十几步,前面一个转折,豁然开朗。洞穴中燃着松明,照见其间是掏挖的葫芦形环环相连的拱券式地穴,不知深有几许。

    金风穿过一间狭小的洞窟,进入内间,顿感宽绰。洞窟角落壁龛燃着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室内阒无一人,空旷的密室内只安放着一口红木棺椁。

    金风道:“童占鳌,不要再藏头露尾了,出来受死吧!”一脚向棺盖踹去,棺盖飞起,棺中并无人影,只有一床绸缎被褥。

    金风暗想,这厮既藏身此间,必要饮食起居,一定还有别的房间。游目四顾,忽见东墙边有一处凹陷进去,界限分明,看出是道暗门,由于童占鳌仓促逃入,没来得及关闭得严实合缝。

    金风在木棺中抓起一条被子,一脚向那暗门踹去,暗门向内开启,金风扬手抛入被子,随之跃入。

    果然有两支连弩射在那条被子上,金风跃入暗室,灵蛇剑护住身形,已看清了立于墙角的童占鳌,见他右眼蒙着眼罩,时隔五年,比当日苍老了许多。右掌用衣袍布片包住,血迹已洇透染红包裹的布片。双手握着一个机弩,神情紧张地望着金风。

    金风道:“童占鳌,我们的旧账该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童占鳌已领教了金风的手段,心生忌惮,说道:“真是‘士别三日需刮目相看’,金风,你果然鱼跃龙门、脱胎换骨了!年轻人,你我原本无怨无仇,我当日伤你师父也是受人指使、奉命行事。时过境迁,死者已矣,我也因此瞎了一只眼,在这穷乡僻壤孤苦伶仃躲了整整五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何必非拼个你死我活呢?”

    金风冷哼一声,道:“奉命行事?奉谁之命?是杨起龙吗?”

    童占鳌道:“其实他真名叫朱慈炯,真实的身份是朱三太子,而今是‘枭雄帮’的帮主、天下反清复明联盟‘三郎香会’的总舵主,我和麦子丰都是他一手创立的枭雄帮中的护法。”

    金风怒道:“他当日害得白家家破人亡、白先生亡命天涯,却还不肯放过白先生,非要赶尽杀绝。这种心胸狭隘的独夫民贼又怎会干成大事?你们跟着这样的人有什么前途?”

    童占鳌道:“帮主这样做也不单纯为了诛杀白云飘,他让我向白云飘索要一尊玉塔,此物攸关反清复明的大业。”

    金风隐约明白了个中原委,恨道:“说是为了玉塔,不如直接说想得到崇祯临死留下的那颗传国玉玺,是不是?你因而害死了白先生,但你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吗?”

    童占鳌懊恼道:“正因为一直没取得那尊宝塔和塔内暗藏的大明玉玺,洒家一直无法回帮中复命。帮主因而派麦子丰到关外找寻我,催我回去复命。‘枭雄帮’组织严密、帮规森严,我怕办事不力,回去会受到重罚,因而一直躲藏行迹,不肯回阴山。”

    金风奇道:“你说杨起龙在阴山?”

    童占鳌道:“阴山背后恶鬼谷是帮主的岳父岳母‘大头鬼王’鄂英烈、‘僵尸鬼母’归纤姑的老巢。我们这干旧人原本都是‘阴山一窟鬼’旧部。朱三太子娶鬼王鬼母独生女‘来去一阵风’刀奴姑娘为妻,得岳父扶助,组建‘枭雄帮’,招揽了我们这些老兄弟,筑起枭雄堡,帮他招兵买马、创基立业。后来他羽翼渐丰,又另外创立了一个神秘组织‘三郎香会’,对我们这些老兄弟不似先前那么重视了。”

    金风问:“杨起龙组建帮会想搞复辟?”

    童占鳌道:“他跟我们说,等反清复明大业成功,我们都是开国功臣。”

    金风冷笑道:“徐达、蓝玉、刘基这些人哪个不是开国功臣、功勋卓著,结果如何?朱家只会过河拆桥、自毁长城。当年若不是错杀袁崇焕,大明也不会那么快亡国。凭你们这几块料,就能辅助杨起龙那个卑鄙恶毒的阴险小人登上帝位吗?”

    童占鳌叹道:“我们这些草莽汉子,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我们‘酒色财气’四大护法过去都是落魄江湖的亡命徒,走投无路得老群主收容,加盟‘阴山一窟鬼’阵营。后来朱三太子博得群主爱女塞北一枝花‘风丫头’刀奴娘子的芳心,群主为了女儿,不仅把‘黑白无常’‘鬼影子’‘鬼爪子’这些人直截划归其部下,还不遗余力地帮助他拉帮结伙、招兵买马,朱三太子声威大震。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跟着他也是受其胁迫,不得已而为之。他身边有‘哼哈二将’、‘黑白无常’一班心腹死党,近年在外又拉拢多股枭雄新锐加盟呼应。踌躇满志、春风得意,对我们这些同床异梦、资格老又不大唯命是从的恶鬼谷旧人已不怎么看重了。洒家人过中年,勘破功名利禄、厌倦了江湖上的角逐拼杀,想积攒些钱财,安安稳稳地了此残生。但帮主不容许帮中兄弟各行其是,对不服从命令的叛徒不除不快。一日入帮,一世在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当日,我本希望向白施主勒索一笔财宝,之后远遁他乡、归隐山林。但是姓白的不识时务,是个守财奴。他死了,我也瞎了一只眼。我弄巧成拙,无法回去向帮主复命,被迫四处飘零、东躲西藏。一次意外机会,我发现了这个秘窟。这里原本是一所古墓、后来成了一对亡命鸳鸯藏身之所,我鸠占鹊巢,夺了他们的安乐窝,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地苟延残喘,却还是被你找上门来。你跟长白仙叟齐神君学了本事,短短几年,居然打败了色魔麦子丰,真是后生可畏。今天咱们狭路相逢,你想为白云飘报仇,就动手吧!”

    金风没想到其中的恩怨纠葛竟如此错综复杂,望着童占鳌饱经沧桑、老气横秋的模样,顿生恻隐怜悯之心,叹了口气,道:“麦子丰已死,以后枭雄帮没人知道你藏身此间。你就在这里终养残年吧。冤有头,债有主。白先生之死,罪魁祸首是杨起龙,我去找他算账。希望你今后洗心革面,好之为之。”说着便向角门走去。

    堪堪走过角门,忽听身后弩机一响,一股劲风袭到。他听风辨器,一个“苏秦背剑”,灵蛇剑弯向背后,“铮”的一声,荡开了射到的毒弩。

    童占鳌本拟出其不意一击必中,不料金风应急反应如此敏捷,竟于间不容发之际破解了背后致命一击。他心底一慌,再扣扳机,弩中却已空膛。金风转过身来,“玉兔初升”亮剑拉开了架势。

    童占鳌阴谋败露,只有负隅顽抗、背水一战。他把心一横,双掌上提环抱胸前,运足内力向外一翻之际,掌心泛起紫晕,令人触目惊心。

    金风清啸一声,软剑弹出,“月上柳梢”削耳劈肩。

    童占鳌沉喝一声,身形一闪,施展“魅影搜魂手”,形如鬼魅,飘忽来去,绕着金风团团乱转,忽掌忽爪挟挂劲风,空手入白刃招招抢攻。

    金风剑起风雷,如封似闭,寒光闪烁、盾甲森严,始终不让童占鳌毒掌贴近身边。

    五年不见,童占鳌感觉金风真是已脱胎换骨、判若两人,身法轻灵、剑术精妙,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自己竭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终究不能占半点上风。时间一长,额头见汗、气喘吁吁,步法明显缓滞。他赤手空拳顾忌金风手中利刃,难以近身格斗发挥毒掌威力。情急之下扯下胸前那串核桃般大小的铁菩提,双手连挥,一把把的铁菩提疾如离弓之弹、密如冰雹射向金风。

    金风叫声“来得好!”豪兴勃发,灵蛇剑上下翻飞、舞得泼水不进,但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那些铁核桃弹丸被弹得四处纷飞,撞在洞窟四面的墙壁上,尘土飞扬,弹孔累累。转眼间童占鳌一百零八颗铁菩提挥洒净尽,两手空空。他心里一慌,升起一丝怯意,感觉自己真是老了,凭实力已不能战胜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青年,灵机一动,退向墙边。

    金风防他逃走,反守为攻,咄咄紧逼。童占鳌渐渐退向墙边,忽然右肘向身后墙上一捣,金风只觉脚下一空,所站的脚下两块铁板向下一翻,身不由己坠入陷阱。

    他正全神贯注与童占鳌殊死搏斗,不防脚下竟布有陷阱,变发仓促,双足踏空急堕而下。临危不乱,“苏秦背剑”反手将灵蛇剑插在背后,耳听脚下浪花翻滚、水声淙淙,暗自奇怪井底本应是一潭死水,怎会有活水流动,此刻已不假思索,“蜻蜓点水”双脚在水面轻轻一点,身形借力弹起,左脚一踩右脚面,头颈斜向一引,“墙上贴画”双手扒住井壁斧凿之痕的棱角,身子像只蜘蛛一样贴在光滑的井壁上。稍稳心神、缓了口气,随即施展出多年攀爬雪山练就的“壁虎游墙功”,“之”字型向上攀援。

    此刻童占鳌料定金风必死无疑,欣喜若狂,仰天大笑道:“他死啦,他死啦!哈哈哈哈,臭小子,终于还是输给了我。哼,跟我斗,你终究还嫩了点儿!”

    金风慢慢向洞口移动,室内灯光昏暗,井底黑幽幽深不见底,下面一道暗流水波汹涌,汩汩奔流。童占鳌不料金风会挂在井壁上慢慢挪移、向他悄悄靠近,犹自沉浸在自鸣得意的狂喜中,口中不住自言自语:“······我能活到今天,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明争暗斗,没有人能取走我这条老命,谁也不行!”

    金风渐渐临近井口,左手扳住井沿,身子凌空,右手猛地一个“抱佛脚”探手揽住童占鳌双脚脚踝,将他一把拖下井中。

    童占鳌猝不及防失足直坠井底,金风“落井下石”右脚在童占鳌头顶一踩,身子借力跃起,窜出井口。只听童占鳌“噗通”一声堕入井底激流,“哇唔、哇唔”叫了两声,已灌进几大口浊水,心神一乱,被卷入暗河疾流,随波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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