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刚到,于长飞尤如一只刚从窝里蹦出来的兔子,飞一般蹿出写字楼,直奔停车场。他的坐骑停靠在地下车库一个角落里,简单明说就是一辆破摩托车,扔到大马路上没人拣的那种。
小于驱车一路狂奔,今天晚上有一场生日聚会,丈母娘55寿诞,这可是他每年难得一次的表现机会。要保证隆重开场完美收场,不能稍有偏差,这是老婆陶萍一再交待给他的首要任务,他订餐他结帐他讲话。惹是砸了锅,受到批评都是小事,前功尽弃、鸡飞蛋打的可能都有。
公司距离九月九酒楼大约十个千米不到,这点路不在话下。别说还有现代化的代步工具,就是步行也不会误事。问题是他要先回一趟他的出租屋,刮刮胡子洗洗脸,稍作装修,换件像样的西装才好入席,这是他的女朋友陶萍一再交待过的。
他的驻地是城乡交界处,这里房价便宜些。有利也有弊,他每天上班这段路就他让叫苦不碟。
按步就班,一切均在顺利的进行之中。突然有一位老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老太太在过马路之前,很认真地左右瞅瞅,直到她认为平安无事之后才蹒蹒跚跚移动脚步。
于长飞的摩托尽管可以有充足的时间从那位老人的身前或是身后通过,为不给老人制造紧张情绪,他还是早早就礼貌性停下来,一只脚踩到地上。
然而不幸的是,老人在他眼前不到三米的地方倒下了。老人的倒下就像是微风吹动蒲公英,悄然落地,一点声息都没有。
凭心而论,于长飞的觉悟尚未达到扶老携幼,送老太太回家这样的镜界。不说今天有要务在身,就是平时他也不会无端地插手这些不该他管的闲事。
但是老太太横倒在他的眼前,他当然可以偏一下车头扬长而去,老太太倒地的事该谁管就让谁管去好了。可是面对倒地的老人,他突然想起了他年迈的母亲。
于长飞把车子放到路边,弯下腰去查看老太太的动静。老太太仿佛睡着了一般,既不喊疼也不哼声。小于预感到问题严重了,必须马上送医院。
他一把将老人拦腰抱起,当然他的摩托车派不上用场,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过往车辆上。一连过去了好几辆,大车小车都有,但是没有一辆停下来。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有一辆小车停下了。车窗里伸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庞,接着问道:
“怎么啦,需要帮忙吗?”
“大姐,老人急需送医院,请你帮帮忙吧!”
“上车吧!”年轻女子说罢,打开车门下车,帮于长飞一起把昏迷不醒的老人抬到后座,于长飞双手拦住老人的身子。
女司机是位热心人,她一直帮着于长飞把老太太送到急救室才离开,因为匆忙,小于给人家一句感谢的话都没顾上说。
小于长舒一口气,刚要抬腕看表,一位女护士,走到他面前说:“病人家属,交钱办手续。”
“多少钱?”于长飞信口问道。
“先缴五千!”
这本来是他给丈母娘准备的红包钱,也是这个数。
乘老太太作手术的当儿,于长飞打开他的手机,里面只有三条微信:一,抓紧时间,手脚麻利点,这儿就差你了。二、你怎么回事呀?掉河里了?三、知道你就是个靠不住的人,算了,别来了,再见!
都过了十点钟了,病人家属未到,大夫不让他离开。他心里烦闷,独自一人在走廊里蹓跶,这时走来一位年轻女子,在他面前站住,小声问道:
“你妈妈病情怎样了?”
于长飞抬眼一瞧,正是白天那位女司机。他摇摇头,苦笑笑说:
“不是我妈,我不认识她。”
“唔。”女司机稍一沉吟,又说,“走,进去看看。”
老太太刚刚睁开眼睛,见他们二位走来,顿时眼睛一亮,说:“谢谢你救了我。其实我啥都明白,就是说不出话。”
出了医院大门,女司机问:“你怎么走?”
“别管我,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吧!”于长飞想起他的破摩托。
“没事,顺路我送你几步,上车吧!”女司机说。
于长飞报了个地名,女司机问:“你是刚搬到临河新区的吧,我家也在那儿。”
“不不,”小于补充说,“今天丈母娘过生日,我去那儿解释一下。”
“哦,是这样啊!我想把话说明了问题不大,生日年年有,这样的事不会天天碰上。”女司机很会安慰人,说的话条理很分明。
车很快到了小区门口,女司机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说:
“如果有事帮忙,说个话。”
于长飞心里一热,世界上竟有这样知情达理的人。
女司机驱车走了,于长飞亮出那张纸片,借着路灯扫了一眼:孔向仪,然后是一长串电话号码,其它啥都没写。
他按了三次门铃之后,才有人搭话。
“谁呀?半夜三更的。”说话的是陶萍。
“我,于长飞。”
“你来干什么?你睡醒了?你也不看看现在啥时候了?”里面的人没有开门的意思。
“我遇到一点事,开门你听我给你解释。”
“让他进来吧,有话屋里说。”说话的声音是陶建国,于长飞未来老丈人。
全家三口人齐排排地坐在沙发上,全都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全没有酒席桌下来的喜悦和欢快。
于长飞坐在另外一侧的一把小木凳上,他把今天的遭遇如实汇报了一遍。
“我妈过生日,你却陪着别人家的老太太看病就医的,你挺孝顺呀!不过你能编出这样一个动人的故事,让我小看你了。”陶萍满脸的不屑。
陶建国多少有点妻管严,一般他不说话,说了也没人听。家里掌权的是母亲康兰芳,刚过完55岁生日的康兰芳作了总结性的发言:
“小于呀,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你和我们家萍萍谈了四个年头了吧,都老大不小了,再拖我们也拖不起。我和她爸商量了一下,根据你的能力给你要房要车也不现实。这样吧,你拿出二十万的彩礼钱,这事就算定了,我说的不过份吧?”
“不,不过份,就按妈的意见办,我明天就去准备。”于长飞小声应道,在这个家里他总觉着自己矮了一头。
“我说过好多次了,不要叫妈,八字未见一撇呢,叫外人听见像什么话呀?好吧,时候不早了,咱长话短说,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拿出二十万你俩就领证办手续。否则过了三个月我就不好说了,我们家萍萍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又不是嫁不出去。”
于长飞抬腿刚要走,陶萍跟过来问道:“你给妈准备的红包钱呢?”
于长飞红着脸说:“给老太太交了手术费了。”
“你就好好编吧!”陶萍说罢就翻于长飞的口袋,所有的口袋都是空的,陶萍捏住了那张小纸条。揶揄道,“哎哟,这是什么人哪,又是留名又是留姓的,男的女的?”
“女的,是她开车送我们到的医院。”于长飞如实说。
“又是一个活花仙子啊!”陶萍左手食指姆指捏住纸条的一角,右手拽住另一角,西北人揪面片的习惯方式,碎纸屑如天女散花一般,一片一片飘落到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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