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千叶醒了!醒了!”我听到了爸爸的声音,他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这声音惊醒了在一旁休息的妈妈,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跑到我的床边。
又一次见到了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我的眼睛里除了感激之外,便是泪水。
我没料到努力的工作可以换来短暂的假期,可以让我回到人间,见到我精神的支柱,我发誓回去工作之后,我要更加努力,报答这次意外的馈赠。
和爸爸妈妈呆在一起的几天,我每天都能吃到爸爸亲自下厨给我熬制的营养粥,妈妈总倚着床,哼着歌曲哄我入睡,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享受着那些幸福的时光。
可是,我知道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要尽快完成任务,于是,我想要起来,准确来说是我的灵魂想要起来,但是,站在容光里的天堂使者却按住了我的身体,“你不需要起来。”
之前我一直没有发现天堂使者的身影,想不到他却时时刻刻守在我的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我茫然地看着他,“难道我不用回去工作了吗?”
天堂使者放开他的手,退到我的床边,说:“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的工作有人接替了,他愿意用自己的工作量来交换你延长生命的资格。”
“是谁?”我一下子就激动了,我有预感是那个人。
天堂使者不愿透露,在我康复之后,我想去一个地方,那是我一直都很想去的地方。
同样是安静的病房,里面只有医疗仪器的声音,滴答滴答。
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标签上写着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病房静寂得了无生气,加湿器却还在冒着湿气,我一步一步向病床靠近,走到床前,躺在床上的人仅仅像是睡着了一样。
精致的五官,陶瓷般光滑无暇的皮肤,除了白皙得看不出任何血色之外,与我见过的关西没有什么差别,我突然间忍不住去怀念那个总爱板着扑克脸的关西,即便是不会笑,不爱理睬人,但至少是在我面前“活生生”的关西……
苦涩的液体从我的脸颊落下来,为了不让关西看到我的眼泪,我使劲地把它擦掉,忍不住想起了有一次关西与我的对话。
“你知道我最希望的是什么吗?”关西问我。
我没有试图去揣测,只是摇了摇头。
关西看着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喃喃地说:“我最希望的是……有一天看到自己的亲人来许愿,那样的话,或许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竟然会有人希望自己死掉,我郁闷了,“你怎么会这么想!对于家人来说,更希望看到的是你能够活着,就算是昏迷也好,对于爱你的人来说,这至少是一个盼头。”
我第一次看到关西肆无忌惮地笑了,笑到让我觉得茫然了,他止住笑声,拍拍我的脑袋说:“千叶,你就是一个孩子。”
可恶!最讨厌别人把我当作小孩了!
我躲开关西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是小孩子!你不要以为我是一直生活在温室里的女生,我懂的东西也许比你还要多!我马上就快成年了!可恶!”
……
犹豫了好久伸出去的手,却又忍不住发抖,想去触摸那张脸,又不敢。我只能这样默默地注视他,不然,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伪装坚强。
“可是……关西你真的要永远这样睡下去……直到有一天,所有的生理机能都慢慢衰退,然后,在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时候,离开人世。”我用力握住他的手,伏在他的身上,再也忍不住抽泣,“关西……是你吧,一直以来,其实是你在守护我吧!”
那双任我摆布的手上沾满了我的泪水,像是错觉一般,我觉得与自己十指相交的那双手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我猛地抬起头,注视着关西的手,一阵失望又将我淹没,果然是错觉。
可是,我看到了关西的眼角竟然有一行清泪。
“关西!”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转身就跑出了病房,“医生!护士!”我放开嗓门大喊,我相信关西还有得救,我相信神是宽容的,指不定他一高兴就给关西一个复活的机会。
当我气喘吁吁地跟着医生和护士回到病房,看着他们围着关西一动不动的身体团团转的时候,我看不到关西的灵魂就站在我的身边,他温柔地注视着我,他的双手还试图抚摸过我的发丝,在我刚刚紧握住他躯体的手臂时,他还在我恬静的脸庞上,小心地啄了一口,这一切我都不会知道。
他深情又不舍地看着我,说:“千叶,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那个时候,你曾因为你爱的人而到我管辖的天堂口许过愿,在有段时间里,你每天都去那儿,对着那个树洞说话,一开始我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守在那儿值班,我聪明的在树洞里留下了一个录音机,记录每个许愿者的声音……”
上中学的时候,我交往过一个男朋友,我的初恋,他不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学生,他热衷于各种集体活动,群架斗殴或者高速飙车,我现在已经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喜欢这样的一个混蛋,难道是为了满足少女萌发的虚荣心吗?
我以为我很爱他,除了他之外,任何人我都不想要。至少他在一场赌博性飙车比赛中丧命的时候,我还哭着要去车祸现场寻找他血肉模糊的尸体,结果到了那儿的时候,发现尸体早就被运走了,于是,我又在飘满血腥味的事发地点周围寻找我们曾经的定情信物。
我没有收到过神的引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与天堂消息相通的天堂口,更不知道与树洞述说自己心中的痛苦与悲伤就会得到上帝的怜悯,我只是在绝望与悲伤中,漫不经心地漫步在一片旷野之上,大风吹得我脚边的青草胡乱的摆动,我走累了,就靠在一棵大树旁,我对它说过我和男友相爱的过程,也对他的好念念不舍过,我甚至还抱怨过他是多糟糕的一个人,除了会打架,功课和生活技能糟糕得一塌糊涂……
“我原本想给你发配愿望的,却在神发放给我许愿者的名单中找不到你的名字,你的出现那么出人意料……你知道吗,一般人找不到那儿。这样的巧合是几千亿分之一,却让我们遇见了。天堂有严格的规章制度,我没法为你实现任何愿望,可我却能做你最忠诚的听众,后来我还光明正大的跟踪过你,陪你走回家的路,看你是怎样生活。你永远不会知道,后来当你哭着笑着讲述过去的时候,你并不孤独,因为你依靠着的不仅仅是大树……还有我。”
当心中的苦闷与哀怨都倾诉完毕之后,我发誓要开始新的生活,父母带我搬了家,我没有再回去看过那棵听我倾诉的大树,后来的生活平淡无奇,我换过几任男友,心思渐渐从学习上转移,在我被检查出患了病之前,就已经成了父母心中的问题少女。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第一次一起出行的时候,下车的地点与我们要去的目的地如此相近吗……因为我故意耍了一点小花招,巴士第一次引擎出故障,是因为有人要上车,他们需要座位,这样就会打扰你睡觉,那一觉你睡得很安稳吧,我看到你睡着的时候都笑了……巴士第二次熄火,是我想办法让它停下来,这样,就能让你少走一些路,就不那么累了。”关西微笑着回忆着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而我却在不知所措地啜泣,我多希望关西能够醒来,我多希望……
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中,医生缓缓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着我,说:“患者并没有复苏的迹象。”
“可是他哭了!”我激动地走上前。
医生安抚我:“流泪是患者的正常生理反应,这几年来,虽然关西的心脏早已骤然停止了跳动,但是他的脑部活动还是很活跃。我们一直在进一步地观察……不过,就像很早之前我们对关西父母说的那样,请做好最坏的打算。”
医生与护士悄然离开了病房,现在这儿又只剩下我和关西,我站在原地直直的发愣,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才不相信医生的鬼话,奇迹,我相信医学奇迹!
激动让我的泪水再次失控。
“关西!你一定要醒来!”我扑到他的床前,希望大声呼唤能够传到他的心里。
可是,我那么做,关西的心肯定很痛吧……
他望着我,泪水也同样充满他的眼眶,“千叶,对不起,这次和上次一样,我无法实现你的愿望。因为,所有的愿望都属于已经离开人世的亡者,而我,只是睡着了而已,只是睡得久了一些……请你相信,我一定会再醒来的。”
“只要……你还在。”对我来说,关西像是一团空气,他紧紧地将我围绕住,而一无所知的我,累得跪在了大树脚下,泪水是断了线的珍珠,每一滴都是为了我爱的少年。
我抬起头,庄重地凝视着天空,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上帝,我的神,如果……你看得见的话,请再给他一次机会,把他带回人间……”
如果你是那个到天堂口许愿的人,如果你在那儿遇到了白衣少年,请帮我问问他,他是不是关西,如果是的话,请替我转达——千叶会一直等着你醒来。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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