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苇江入了归一门,便和唐小闲分作两处。唐小闲由一众穿绫罗绸缎的白衣弟子指引,从正殿而入,恭听门规戒律。苇江便在一个身着粗布麻衣,满脸横肉的粗野汉子的带领下,从偏殿进了柴房,当然也少不得听一番训诫。

    这汉子唾沫横飞地讲了半个时辰,内容不过三句:

    “好好干活,不要生事。”

    “这里都听老子的,老子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每个月的月俸是二块灵石,你们留一枚,给老子一枚。”

    前面还罢了,听到第三句,苇江顿时恼怒起来,问道:“凭什么我们月俸要给你一半?”

    这汉子倒是个直爽人,唾口唾沫,撸起袖子喝道:“就凭老子是归一门大长老清浦真人的小舅子,老子还是归一门外院执事,还凭老子砂锅大的拳头——且说小子你服不服?”

    苇江一愣,抱拳道:“失敬失敬,没想到尊驾这么大的来头,俺服了!”他又看了看周围,只见新来的杂役和自己一样满脸不自在,早先的那些杂役则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心道迟早一天,老子要把你们翻个个儿来看看。

    所谓杂役,不过就是端茶送水、劈柴做饭、打扫庭除、耕田耙地等等而已。一天忙碌下来,把苇江累个够呛,好在归一门作为中原修真大宗,名下产业甚多,所谓“穷文富武”,弟子多是中原豪富之家,所以伙食不曾亏欠这些弟子半点的。除开不是每日有鱼有肉,大米饭白馒头却是管饱。

    半月下来,苇江有吃有喝,身形渐渐挺拔,脸上肉也多了一些,已是个十六岁的大小伙子模样。

    说起杂事分配,自然是老手带新手,老手看新手干,苇江对这些蝇营狗苟的鬼魅伎俩哪有不熟的?思来想去,他长叹一声,自己现在一无靠山,二无修为,要想出头,难啊!他本想去找那归云长老说说情,说不定这老道还能给自己撑下腰杆,哪知道自从入了这归一门,里面处处有规矩,处处有值守,真如皇宫大院一般,不光见不着归云长老,便连唐小闲,也是半点消息不闻。

    正在苇江彷徨无奈之时,鲁火龙——便是上次炫耀砂锅大拳头的外院执事,和他几个亲信便在分配下半年杂役的各项职司。

    “曾一航,带三个去前殿端茶送水,这小子相貌周正,心眼子还算活泛。”鲁火龙咬咬腮帮子,又说道:“你们去警告警告这小子,心眼子活泛过头了——不要到处乱窜,我们是外门,不要乱了规矩,下次乱跑,小心打断他狗腿!”

    “朱易龙,这人长得和猪一样,能做能吃,以后厨房的事情就给他了,不要再换了。”鲁火龙又沉吟片刻,又说道:“每月二十斤猪肉孝敬,这个他明白吧?”

    “他精明这呢,孝敬大哥的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了,就放在耳房里。”答话的是郎士杰,鲁火龙身边的一个亲信。

    ……

    这鲁火龙甚是利索,一会便把归一门外院的事情分配妥当。

    苇江竖着耳朵,纳闷怎么没听到自己名字呢?

    且听得鲁火龙身边的苟广奇淫淫一笑,道:“鲁哥,百草园的那个差事,怎么都该轮到我了吧。”鲁火龙哼了一声,道:“老子就知道你心思!你是药工出身,去管百草园是好事,这个老子答应。但是老子和你说,有些事情想归想,别再做那些腌臜恶心事!若让人瞧见,小心你小命不保!”

    这苟广奇和那个郎士杰是鲁火龙身边的哼哈二将,苇江来的第一天,便给他们取了外号“一狼一狗夹条虫”,这狼狗便是“郎士杰、苟广奇”二人,这鲁火龙虽名为“火龙”,苇江也只当他是条“虫”。这一狼一狗平日里不哼不哈,其实手段十分毒辣,苇江和一种杂役弟子平日便没少受这二人欺辱,反而鲁火龙对待下人还和气一些。

    苟广奇模样还算周正,素来风流自赏,只不过长了一个硕大的鹰钩鼻子,让人看见怎么都显得别扭。他听鲁火龙训斥,扭扭捏捏道:“怎么就腌臜事了,我对天发誓——”

    鲁火龙冷笑道:“你发个屁的誓!你赶快把你枕头下照着萧仙子描的绣像一把火焚了是正经!”苟广奇满脸惊愕,不知如何回话。又听鲁火龙道:“还有千万,千万别在茅房里念着别人名字干那恶心的事情——苟大哥,我叫你大哥,求你了!这些被人知道,会丢了性命的!”说罢,鲁火龙抱拳竟对苟广奇躬身行了一礼。

    苟广奇脸上窘成猪肝色,呐呐道:“大哥,这——这,这哪里说来——”,然后对着鲁火龙一阵乱拜,口中只说:“多谢大哥包涵,没说出去让小弟难堪,以后的月俸小弟一定加双加倍的给。”

    这人毕竟是自己亲信,鲁火龙也不好过于挤兑。于是说道:“加倍就不必了,你当老子背着骂名,收了这多灵石,竟是自己用了?妈的,老子也不过是别人的马前卒。”他自顾自的言道:“哎,每个月收来这么多灵石,为什么那小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可惜可惜!”

    鲁火龙摇头不已。

    苇江听得莫名其妙,这苟广奇到底干了什么龌龊事情被鲁火龙抓住痛脚?鲁火龙又是把这些灵石交往何处?所谓的灵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物事?有何等用途?

    正在苇江纳闷的时候,鲁火龙把苇江叫到跟前,正色道:“苇江,你这个孩子——我看了也算伶俐,年纪也小,明日你便随着楚师兄去百草园管理仙草,懂了吗?”

    苇江点点头,怎好说个不字?于是在众人的艳慕之色中,随着苟广奇前往百草园管理仙草。

    到了第二日,算起来苇江来归一门已满了一月,方才第一次走出这偏殿,得以一窥归一门全貌。

    归一门位于无量山中,作为中原数一数二的修真大派,占据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万亩林海,更有着景色迥异,四季分明的三观、四峰、九洞,均是真灵之气齐聚的洞天福地。

    归一门其主峰名为归去来兮峰,远望这山峰孤岸高耸,连接天际,倒不似插入云霄,更似从天外倒栽入凡尘一般。一阵来自天际的罡天刮来,整个山峰都似乎都随着风势在摇曳,便欲乘风而去。此番景象,正应了这归去来兮的本意。归去来兮峰乃是归一门掌教清玄真人镇守,三观九洞中便有全真观、长阳观,以及云中洞、祥云洞、羊角洞便在归去来兮峰之中,是归一门的内院弟子修行所在。

    除开清玄真人所在的归去来兮峰,归一门还有“归云、凌绝、天心”三峰,分别为归一门三大长老所把持。这三位长老本有法号,但他们在这归一门修炼已近百载,大家习惯便称之为“归云、凌绝、天心”三位长老,正是乃是归一门的中流砥柱,根基所在。

    除开本门修真心法,归云长老擅炼器,所谓神兵在手,天下我有,归一门弟子所持的神兵利刃多数是归云峰所炼制;凌绝长老擅制符篆,一把符篆下去,顶得雄兵三千;天心长老则擅炼丹,一颗极品丹药,几能达到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听引领二人的苗圃管事一路讲述,苇江大呼“我的乖乖”,言道:“原来归云长老如此风光,如此厉害啊!”道士含笑道:“这个自然了,归云长老七十年前就加入了归一门,一直执掌归云峰,归一门能够在修真江湖上绽放异彩,执掌中原修真牛耳,归云长老可谓功德无量,时常被清玄长老赞誉的。”

    这苟广奇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此时心中诧异,莫非这小子认识得归云长老?

    苇江呵呵一笑,也不说认识,也不说不认识,卖个关子道:“小子入这归一门,便是冲着归云长老来的。”苟广奇嘿嘿冷笑一声,讽刺道:“你这做杂役的想入归云峰修真,老子说个不恰当的——便如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屁,哈哈!还是跟着老子把活儿干好靠谱。”

    苇江顺口道:“想吃天鹅屁的小子还算不上,楚师兄一表人才,只怕吃的天鹅屁比小子香一百倍吧。”苟广奇脸色一沉,生怕这小子口无遮拦,一通胡说,于是干笑几声,把这尴尬掩饰过去了。

    管事道人见两人言语不睦,也不说话了。只见转过几个溪口,绕过一片树林,顺着一个高低起伏,若隐若现的石板路行了片刻,便来到一处山谷中。

    到这山谷中,苇江顿觉芳香扑鼻,耳目为之一新。果然是个好庄园!只见山谷中阡陌成行,各种苗圃交错有致。有些尚未发芽,土壤中隐约可见一抹绿色;有些尚只是青青幼苗,嫩绿可爱;有些已至花期,盛开如同锦霞一片。

    管事道人笑道:“这么大的苗圃,全凭几个杂役干不下来,所以贫道请示了鲁执事,鲁执事又请示了萧仙子。萧仙子从谏如流,就让贫道在山下请了一些农妇帮佣。这些农妇粗手笨脚,筛选种子、采摘草药是干不了的,但是施肥除草也做得,若是那种特别珍稀的草药,有些还得我们自己动手。”

    苟广奇扭捏半天,问道:“这位师兄好福气,这里能时常见到萧仙子吗?她多时才来这里一次?”

    管事道人笑道:“萧仙子神龙不见首尾,小道士哪能时常见到?上次见到她,还是云霖花开的时候,大概是三四个月前,她才来过呢!”

    苟广奇微觉失望,但也无甚好说。

    后面这两人办了交割,苟广奇接替这道人,接管了百草园百亩苗圃。其属下杂役二十余人,药工十人,另有山下帮闲的农夫若干。自然,耕田耙地、浇水施肥、采摘仙草便是苇江等人的分内之事。

    这苟广奇便每日一壶清茶,一柄蒲扇,一把竹椅看着苇江等人劳作了,在就是闲暇时分,每日盼望萧仙子能早日来到,一睹仙子芳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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