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色渐深,凌晨已将临。

    深水埗的银禧难民营,依然传来吵闹的声音,接着不断有惩教人员出声喝止他们。

    那里曾经是英国的军营,在1977年关闭后,起建新屋邨和公园,其余部分改造成难民营。

    现在里边住在的除了越南难民外,还有临时搬进去住了几千名香港木屋区的灾民。

    上个月的黄大仙木屋区发生大火,让数千木屋居民失去家园,香港政府开放难民营安置灾民。

    而在只有一墙之隔的深水埗警署,今晚却显得相当安静,没有往日那般忙碌的行色人影。

    深水埗警署是一座新古典主义建筑,有三层楼高,由大名鼎鼎的建筑师行,公和洋行建造。

    警署的外型古典,有露台迴廊、金字瓦顶烟囱、上海批荡外墙,同地下两翼圓拱形柱廊等。

    不过在警署内有一条深长的走廊,上面间隔挂着一盏盏的灯,似通往无穷无尽的幽冥地府。

    两边是一排小小方方的铁栅羁留室,道道铁门紧闭,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寒冷阴森之意。

    此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

    深水埗警署的扣留倉分左右兩排各有三格,中間由一條長走廊分隔開。

    扣留监仓在又叫「臭格」,这里周围都非常污糟,还散发着一股臭味,闻起来让人不适。

    一间女羁留室内只有一张水泥床,一个满是泛黄污渍的蹲厕,其余三面都是密不透风的灰墙。

    失踪者王祖儿呆呆地坐在石床上,双手抱着膝,双目空洞无神,像是已幻化成了一具石像。

    周围的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入睡,只有她坐在这硬冰冰的石床上,回想着今天的倒霉遭遇。

    她今日是借着去买感冒药,并趁机和队友出去,却没想到因为坐错过站,和队友走散了。

    但是祸不单行,她出站的时候不幸被小偷打了荷包,而且自己的身份证件都在里边。

    她穷追不舍对方几条街,最后不单是还是丢失重要东西,结果就连自己也给走丢了。

    当她彷徨流连在街头,准备寻求帮助的时候,忽然冲出一帮人,像是是在逃难一般。

    在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他们其中同伙,傻乎乎地裹挟着一起逃跑。

    这一伙人最后走投无路,还是被四面八方赶过来的军装警员给围捕起来,然后束手就擒。

    王祖儿当时很想和对方解释什么,但是当时惊慌失措的她,完全是说不出话来了。

    本来感冒喉咙沙哑的她,还一路追着那个贼大喊,早已声嘶力竭,更是雪上加霜。

    那些警员有向她问话,但是他们说的广东话,她也听不懂,大家都是鸡同鸭讲。

    她现在是身份不明者被暂时收容,当值警员单独给她一个羁留室,没有和其他人关在一起。

    她从来都没有过这么魔幻的经历,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讲,简直是活在一场噩梦中。

    王祖儿只能祈求明天见到移民局职员的时候,自己能够恢复过来,亲口解释这个误会了。

    “哐哐——”

    就在王祖儿胡思乱想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铁门开启的的声音,像是有人要进来了。

    不过那一沉重的「哐当」声,就如同地府的鬼卒在开启是生死门,瞬间放出无数游魂野鬼。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不由一怔。

    今晚听隔壁仓的女人说,这间深水埗警署曾经出现过鬧鬼现象,很多警员都不想来这里驻守。

    因为香港在日佔时期,这里曾经被曰本人改为深水埗集中营的指挥部,传言处决过不少战俘。

    他们到现在依然冤魂不散,特別在夜深人靜的时候,羁留室门外不時会挤满了「陌生人」。

    因此深水埗警署,猛鬼差馆。

    不知何时开始,忽然一阵阴风自走廊外席卷吹来,让整个羁留室的温度骤降下来。

    风不断地在呼啸,却也吹不散那种浓重的凄苦阴森之意,反而增加了一丝诡异的寒意。

    王祖儿终于忍不住缩起了脖子,紧紧地抱起了双臂,一颗心开始突突地跳动起来。

    如果是平时,她是不会相信世上有鬼的,但是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也由不得她胡思乱想了。

    “哒哒——”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脚步轻得宛如幽灵在行走,似乎也在怕惊扰到这里的气氛,所以显得小心翼翼。

    王祖儿害怕地将头深深埋藏在手心里,浑身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紧张气氛令她差点窒息。

    此刻她觉得身边都游荡着来自地狱的冤魂,他们正躲在黑暗的角落,等着鬼差来勾人魂魄。

    “踏踏~”

    声音越来越近,变得有规律起来。

    王祖儿不知觉地跟着声音数起来,那短短的几秒钟,却漫长得如同过了一个世纪。

    声音戛然而止,四下立刻又被无边的静寂给笼罩起来,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时却有人在叫:“王祖儿?”

    王祖儿把头埋在双膝里,嘴唇在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全身都紧张得发抖,两只手痉挛着紧抓住衣角,掌心已渗出了冷汗,脑袋一片空白。

    “你是不是王祖儿?”

    李仁杰静静地站在羁留室外,看着那个少女面容苍白,双目紧闭,就像是见到“鬼“一样。

    他自然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少女正在幻想着自己是在撞鬼,而他便是她以为的那只鬼了。

    李仁杰不由轻咳一下,提高声量:“是台湾怀生女中的王祖儿同学吧,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王祖儿确定自己可以清晰地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如同黄铜大钟那般,振聋发聩。

    她此刻忽然抬起头来,目中的瞳孔张大,只见是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外面,脸上挂着微笑。

    他是那么英俊,怎么可能是鬼呢。

    在他那温柔的目光中,却似有令人安心的镇静力量,让她可以发自内心地信任他。

    王祖儿凝注着他望了很久,终于能够嘶哑地问出来,“你真的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李仁杰微微一怔,不禁好笑地反问,“我总不会是来带你去菜市场行刑问斩的吧。”

    他无奈摊摊手,“何况现在也不是午时三刻,就算要送你上路,也得明天过来。”

    不知为何,王祖儿扑哧笑了出来。

    但是笑着笑着,忽然悲从中来,泪珠儿止不住地滑落下来,眼睛红通通的。

    她内心积蓄的委屈,像是一个被老师留堂的孩子,有家长来接,立刻崩溃,放声大哭了起来。

    王祖儿想自己在这牢笼里担惊受怕了半天,现在终于得救,真是谢天谢地了。

    李仁杰只好等她哭个饱,然后带着这个无辜少女出仓办手续,结束这单失踪案件。

    然而羁留,铁门在重新上锁的时候

    莫名又吹起了风,灯光忽闪忽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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