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将军府回到宫中, 这回一路通畅无阻,没有遭遇任何阻拦。兴许今天路走的有些多,见容怀神情略有疲累, 晏灼把手里的衣物包袱甩给内监, 他则揽扶容怀下马车。
回到未央宫里,容怀换了身轻便衣物,他换衣服的时候, 晏灼就在旁边看着。却也只看到一个背影——乌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玉白的脊背毫无瑕疵,沿着流畅优美的肤骨隐约可见两个腰窝,两条线长笔直的腿踩在地毯上。
晏灼视线就落在他光裸的背上。
直到轻薄的内衫落下来, 有如一层欲遮还羞的纱隔绝了他的视线, 容怀扣上衣扣,转过身来,问的却是白日里巧遇恭王府的事:“那时恭王的马车上还有一人,头戴斗笠, 我总觉得看身形很是眼熟。”
晏灼声音沙哑:“是太丞章大人。”
“只单一个剪影你就能认定是他?”容怀倒了杯茶捧在手心。
“单一个剪影就能透露不少信息了,我的目力就是标尺, 从那人身高肩宽寸长……”晏灼低笑道:“南朝文武能对得上号的只有太丞章大人。”
容怀说:“倒是和我所猜的一样。”原剧情里容苻仗着有太丞撑腰,在后来百般折磨原主, 而他背后的太丞势力也是最快倒向秦良齐等人的, 如果不是章大人这个老牌中流砥柱的鼎力支持,秦良齐和晏九黎也不能那么快就把握住整个朝堂。
谁能想到呢,太丞与秦良齐那群反贼早就是蛇鼠一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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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聂青凯旋回京时, 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如期而临,民间百姓结伴到郊外踏青赏花采风,女子剪裁五色彩笺粘在盛放的花枝上, 全国各地也都会举办大型的祭花神大典。容怀按照惯例携百官到京郊花神庙去烧香,以盼花神降临,祈福花木茂盛。
花期刚至,花神庙方圆数十里都是繁花盛开之景,平日里清静安宁的地方,如今百官齐聚,帝王的仪仗连绵数里,触目所及是一片桃红柳绿,微风一吹,落英缤纷,苍龙茂密的树木立于庙中,道路两旁也摆放着许多罕见的花木盆栽。
这里曾经是太妃带发修行之所,是以回廊道路两边栽种着一水儿的昙花,都是平常看不到的品种,远外亭台楼阁在桃花层层叠叠掩映下愈发衬出幽僻古朴。
迈入花神庙后,容怀进入主殿点了三炷沉香,火星微然亮起,一缕青烟袅袅而上。
百官们也手持清香,执礼参拜。
燃香祭神后,还要净手净脸,寓意涤尘洗俗,扫除上一年的尘秽。
盆里的水是山上留下来的清泉水,透骨清凉,容怀随意抹了一把,朝旁边伸出手:“帕子。”
但他却没等到内监把丝帕交给他,一只手掌握着丝帕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水,容怀睁开眼,发现面前站着的是晏灼,他轻轻一眨眼,睫毛上的水珠就掉下来,晏灼拭去那粒水珠,将手指放到唇边吮走:“陛下连脸上的水都是甘甜的。”
容怀瞥了一眼旁边的百官,他们一个个不约而同把头埋下来,在盆里净脸净手,装聋作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晏灼,”容怀警告他。
“香也上完了,听闻这庙里一处姻缘水,陛下可有兴趣与臣一探究竟?”晏灼低笑道,姻缘水只不过是个托词借口,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和容怀独处的机会。
容怀颔首应了他的请求,花朝节本就是采风赏花的节日,难得的休息日,两人一同往殿外走。
直看不到他们的人影,大臣们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直起身体。
晏将军和陛下的关系早在那日上朝之后就传到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但他们依旧觉得恍然如梦,难以置信,一群大老爷们围在一起的八卦能力也不输后院女人:“你们说,陛下从前和晏将军水火不容,怎么转眼就冰释前嫌好上了呢?”
“是啊……晏将军脾气那么暴虐的一个人,竟也会拜倒在陛下衣袍之下么?匪夷所思啊。”大家好奇心被勾起,心里像是痒得有猫在挠。
“你们莫不是忘了晏将军儿子的腿还是被陛下弄断的。”
“这简直是……”众人更觉得难以置信。
“所以啊,美色当前,什么孩子啊,面子啊,那都是浮云而已。”
想到陛下那累累的风流史,朝臣们也颇觉无力,陛下喜好不拘男女,之前敢上折子劝诫的都被贬了。
现在还一直留在朝堂上的,全都是些喜欢和稀泥的中庸之辈,并且他们手无实权,说话也不硬气。
“有汝王前车之鉴,若是晏将军被甩了,也不知道以他的脾气会如何发疯呢?”
“嘘,这话可不兴乱说!”
“哈你是那天告假才没有看到朝堂上,他当众和聂王对峙……”
在能说会道的御史即兴有声有色地描绘下,一段明起风云,暗流涌动的朝堂对峙让人如同身临其境,什么陛下折一只纸鹤便轻飘飘化解三十万大军,什么一王一将大殿争圣……听得庙里的杂役都在角落里抽气,大呼刺激,花神庙平日里本就是人流如潮的地方,通过杂役、香客在坊间口口相传,竟然成为了名留青史传于后世的一段香艳史料。
群臣们七嘴八舌时,殿外十里桃林里,大臣家眷们也正热闹非凡。
除了祭祀花神,花朝节也是百官们嫁娶,挑选佳婿的好时节,大月民风开放,各贵女们身着繁复华丽的衣裙,鬓角簪美着的绢花,脸上化着精心妆点的妆容,群芳争艳,比花林里蝴蝶还要美。
世家公子、青年才俊们身美精致的便服常衣,玉树临风,俊朗过人,在角亭里或吟诗作对,或商谈国事,时不时将目光投向花林那群正扑着蝴蝶的贵女们。
其中又当以登科及第,春风得意的状元郎最是惹眼。
晏灼嘴里说着寻找什么姻缘水,其实也不过是想要独处,从主殿里离开之后,他们并肩在花林狭道行走,见容怀漫不经心多望了那状元郎两眼,他道:“陛下莫不是又瞧上了状元郎?”
“胡说什么?”容怀失笑,“不过是想到了故人。”
“他一介文弱书生如何能满足陛下?”晏灼在他耳后低语:“还得是臣……”
容怀轻轻推了他一下,结果他们正在青石小径上漫步,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身体趔趄往后倒去,晏灼及时伸臂环住他的后腰:“陛下当心……”
“这里小路倒是难走。”容怀拽住他的衣袖,站稳身体。
“容臣失礼了,”还没等容怀反应过来,晏灼俯身下来托住他的腿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抱在手臂中,容怀扑到他怀里,心脏飞快跳了一下,掌心轻敲晏灼的背部:“晏灼!”
“快点把我放下来。”
“陛下怕什么?”晏灼身形高大,把他抱在臂弯里面,就像搂着只猫崽一般:“陛下只要将脸埋在臣的胸前,没人能认出陛下。”
容怀:“……”什么叫掩耳盗铃,他算是真正见识了。
他明黄的系带衮衣最好的身份证明,怎么可能把脸遮起来,别人就不认识了?
但他们走的是和那些贵女截然相反的道路,周围人迹罕至,一路上也没碰上几个人,容怀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挣扎不动,索性也就心安理得将晏灼当作代步工具,所谓乱花迷人眼,两旁凋灼的桃花渐渐吸引了他大半的注意力。
直到他们来到花神庙后面一处怡然亭,这里本来也是建来给香客们歇脚饮水的地方,庙里尼姑也在此处摆摊,平日里也是人流如潮,只不过今日容怀驾临,方圆数十里都被禁卫军清了场,这才冷清下来。
怡然长亭有半里之长,长长的朱檐木桥,里面摊位为一个接着一个,尼姑闭目敲打着面前的木鱼,嘴里念念有词,每人面前摆放一方彩帕,上面陈列着各色吃喝、零嘴、木质雕刻香牌花烛等纪念物品。
容怀揪了揪晏灼的衣袖:“放我下来。”
“臣一路走来为奴为马,陛下不该犒劳一下臣吗?”晏灼将他抵在花树下,头顶上花瓣洋洋洒洒落下来,落得容怀满头都是。
容怀从怀里抽出一封丝帕,慢条斯理地把头顶的花瓣摘下来,淡淡道:“孤并未要求将军为奴为马。”
“陛下好生薄情寡义呀,”晏灼手抵在容怀耳侧,俯身紧紧盯着他的脸,后半句话消融在两人的唇舌相依之间:“既然这样,臣只有主动来取了……”
桃花的花香本身很淡,但是整个十里花海桃花如海如涛,微风一吹风中馥郁飘香,容怀将手掌放在晏灼的胸口,本是想将他推开,不知不觉变成了迎合,灼热的吐纳萦绕在唇齿相依之间,将他蛮横的拉入头晕目眩的漩涡。
“唔……”容怀轻喘着被晏灼放开,晏灼掌心灼热得滚烫,如果再不松开的话他怕是不能自抑。容怀听着耳边急促的呼吸声,面容绯红,也靠在桃树下平复呼吸,无意间看到怡然亭里一处摊席,他走过去,弯腰从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面具里,拾起一只赤红傩面。
晏灼也走过来,眉梢轻轻一挑,又皱起:“这东西……瞧着有几分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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