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灵芝灿烂的笑意僵在脸上。
霍燃不记得她了?竟然不记得她了?先不提在村里农忙的时候, 她就曾经去送过午餐,上回出了雀儿的事, 还是她主动挺身而出为霍燃求请, 反害得被嬷嬷硬压着学了几个月规矩,她为他付出这么多,他怎么能转头就把她忘了!?
柳灵芝委屈极了, 这和她所预想的出入太大了。
她认为之前她下跪求情的举动,肯定在霍燃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霍燃肯定也会为她的善良所打动,她再表现出对他的关切, 一来二去, 两人就能熟起来。谁知道霍燃连她是谁都忘了!
柳灵芝觉得寒风刮过,她从心底到天灵盖都是拔凉拔凉的, 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霍燃却不愿意陪她在这里吹冷风,漠然收回视线, 抬脚就要走。
“等等, ”柳灵芝下意识去拽霍燃的衣袖, 霍燃却像后面长了眼睛似的,避让开来, 那回视的眼神暴戾且不耐,柳灵芝被吓地把手缩回来,讷讷道:“这些糕点……”
霍燃头也不回:“你自己留着吧。”
别说他喜食肉食, 对糯叽叽的糕点没有任何兴趣, 就是有,他也不可能去接旁人的施舍。
不过霍燃转念一想,那油纸包里的糕点形状精致,显然不是做给柳灵芝吃的, 极有可能是她去小厨房偷偷顺出来的,这件事情往小了说是丫鬟偷食,往大了说小厨房守备不严,很有可能让歹徒钻了空子。
霍燃本不屑于打这鸡毛蒜皮的小报告,但考虑到那身娇体弱的小公子的安危,便将这件事告之了王总管。
王总管气急败坏,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好哇!这个柳灵芝可真是好样的!几个月的规矩都没把性子扭过来,竟然还敢去厨房偷拿小公子的糕点!?”
柳灵芝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揭穿了,第二日还想偷偷摸摸去小厨房打打牙祭,被王总管连人带着一只烧鸡抓了个现行。
她昨天在霍燃那里碰了壁,浑浑噩噩的回去也没睡好,如今被吓了一跳,忙不迭跪地求饶:“王总管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有什么用?”王总管冷笑,大手一挥:“还得小公子知道才有用!给我把她嘴堵上,押到小公子面前去!”
容怀打算外出,正在对镜打理衣襟,霍燃垂手站在一旁,他不敢抬头去看近在咫尺的少年,他见到容怀总会心悸,说容怀心冷薄凉,却又时常让他觉得温柔,甚至是心脏砰砰直跳,他看不透容怀。
“小公子,”容怀侧过身,见王总管和七八个仆役押着一身狼狈柳灵芝,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书房,王总管拱拱手:“这个贱婢方才在厨房偷食被逮了个正着,看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咱们该怎么发落她?”
容怀:“偷食?”
系统感慨:“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又是偷玉佩又是偷食,简直是天字第一号大老鼠!”
柳灵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嘴巴被堵了,说不出话来,只能拿哀戚恳求的眼神望容怀,乞求他别把她赶出容宅。
容怀阖眼想了想,“打二十板,下放去浣衣罢,再提个奴婢上来。”
王总管应诺。
柳灵芝却登时瘫在地上,离了容怀,她上哪去找金银供给灵泉?浣衣之苦又岂她能吃得了的?全容宅上下上百号人的衣物,不得把她娇嫩的手指搓掉一层皮?
等脸色霎白的柳灵芝被拖走,容怀问道:“车马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王总管劝道:“小五他们肯定能平平安安把东西送到容府,外头风大,您紧着身体,不必出门送他们了。”
容怀只说:“走罢,出门看看。”
王总管无法,只得跟在后面,霍燃也垂着手坠在最后。
仙居县山灵水秀,尤其盛产药材,自古都是宫廷的取药之地,容怀在家信中听说母亲突染了风寒,便让小五等人带上药材送去容府,也算成全他一片心。
容府位处本州最繁华的邳城,乡试地点也设于此,容怀便让李昀收拾好行李和小五等人同行。
七八辆车马停在村头黄泥地上,小五坐在车辕上手握缰绳,见到容怀立即翻身而下,见礼道:“小公子。”
李昀也在村民们的相送下,肩上背着包袱走过来,他生得清俊,着一身青衫看上去也像是文人,对上容怀的视线后忙不迭下跪:“小公子。”
容怀扶起他,笑道:“你已有功名,跪天跪地跪君亲师,何须跪我?”
李昀没想到骄纵奢靡的小公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再一抬头,看到面前小他几岁的少年美貌夺人,眉目宛如精雕玉琢,遽然一时失神,脸颊浮起一片薄红,他结巴道:“因、因为小公子予我有恩。”
霍燃看着这一幕,血液在血管里喷涌,垂在身侧双手紧紧攥成拳,手背崩出一道道青筋。他在极力克制,像一柄绷满的弓弦颤栗着,克制着自己不会当场扭断李昀的手。
李昀凭什么能与容怀这般亲近?他凭什么?就连他能被容怀照顾,说到底也不过是托了他的面子罢了!
是啊,全是他感念旧恩,一时好心!
只是。
一介贱民凭什么,凭什么能担得起容怀的笑!?
霍燃异常的反应引来了王总管的侧目,他匆忙垂下头,藏住血红可怖的双眼。
他又想起刚才小公子的话,你是有功名的秀才。
难道……因为他是秀才么?因为他是秀才,才能得到小公子的另眼相待么?总有一天他也……
总有一天能做到。
可是,果然还是当初不应承李昀的事就好了,管他去死,或是遇上流寇或是山匪,都不关他的事,这样容怀就不会再对李昀笑。
霍燃凝视着前方纤细的背影,心里转动着许多邪恶不堪的念头。
李昀上了马车后,容怀对小五道:“多照拂些李秀才,一路当心。”
小五应下来。
李昀感动不已,在窗口作揖:“愚生若有高中的一日,定来叩谢小公子。”
卷起仆仆风尘,一队车马终于远去。
回到容宅后,容怀的脸已在方才寒风中吹得苍白,迫不及待直奔火炉取暖,霍燃心脏像被蚂蚁噬咬般酸疼,他伺候容怀脱下狐裘:“小公子,奴陪您对弈吧。”
容怀抬眸,颇有些新奇地看着他,霍燃垂着眉眼,耳根却悄悄红起来,容怀问:“倒是难得见你这般主动,难道还有事想求我?”
霍燃张了张嘴,他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又不知从何解释起,嗓音干涩:“……奴没有。”
“今日便罢了,”容怀卸下扳指放在桌上,信心解开亵衣:“我要去药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霍燃跪下来,此时心里早已没有了屈辱,他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少年:“奴……小公子对李昀如何看待?”
容怀表情淡然:“确有真才实学,前途无量可堪大用,且有卫玠之姿。”
如此评价不可谓不高,霍燃知道自己胸膛里丑陋不堪,如灼烧一般的情绪是什么,那是嫉妒。
见容怀打算离开,霍燃干涩地开口:“那……奴呢?与那李昀比如何?”
容怀顿住脚步,他浑身上下仅着亵衣,长发垂至腰际,流露出大片象牙玉般的皮肤,两条纤长匀称的腿白得晃眼,赤着玉足缓步走到霍燃面前。
足音甚轻,却似一步一步踩在霍燃心尖上,他低着头颅,不让容怀看到他此刻狼狈不堪的表情。
容怀俯身,抬起他的下颔:“你拿自己与李昀相提并论?”
霍燃心口一跳,容怀的手指划过他的身体,来到他的脚踝,那里箍着一道铁链伴随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你是我不可代替的一部分。”
你是我的不可代替。
霍燃倏然抬起头,他觉得自己像是容怀手里的提线木偶,这单这句话就让他心高高抛起,欢欣得,喜悦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怀直起身,足尖抵上霍燃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霍燃心脏剧烈跳动,他竟抑制不住冲动,握住这只玉足贴上了他的脸。
他是如此渴望,如此迷恋,如此奢望眼前的人。
柳灵芝进入内室看见的就是这一幕,险些尖叫起来,容怀竟居高临下将脚踩在霍燃脸上,霍燃的表情她看不清,想也定然不太好看。
她一边收拾地上的脏衣服,一边压抑着内心的心潮澎湃,将来生杀予夺一手遮天的将军如今被容怀踩了脸,想也知道会迎来怎样的报复,这样她倒无需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搞垮容家,一个容怀就能把给自己作死。
到时候他她力和霍燃搞好关系,容家的财产岂不是她的囊中之物?
柳灵芝畅想着未来的前景,就连收拾脏衣服都有了几分力气。
容怀离开内室后,霍燃这才注意到弓着背捡衣服的柳灵芝,他走过去:“起来,我有话问你。”
柳灵芝心脏砰砰直跳,羞涩地抬起头来,以为霍燃终于发现了她的美好和与众不同,哪知霍燃只顾盯着她衣篓里的衣服:“小公子平日里衣物都是你们净洗的?”
“是的,”柳灵芝语调娇软,简简单单两个字,也能被她念得抑扬顿挫。
想想容怀的贴身之物被这些女子在手里反复揉搓,霍燃禁不住蹙起眉头:“从今往后小公子的交由我负责,你去洗别地的脏衣吧。”
柳灵芝表情茫然:“……嘎?”霍燃拦住她,就是想说这个?
见她不动,霍燃不耐烦,伸臂不由分说将衣篓中抢过来。
柳灵芝被他粗鲁的动作带了一个趔趄,等她站稳,霍燃提着衣篓和脏衣服连影子都不见了。
她脸气得涨红,胸闷气短,原地跺了跺脚。
霍燃根本未曾在意她的心思,将木篓小心翼翼提到溪水边,此时正值冬末春初,溪水刚刚化冰,还寒凉着,但霍燃的心却是火热的。
容怀换下来的衣物都掺着丝丝缕缕的宁神香和药香,直往他鼻尖里钻,眼前不断浮现出容怀那截玉白柔韧的细腰,他勉力遏制自己埋头嗅闻的冲动,大掌浸在冰水里反复搓揉,却不觉得冰冷刺骨,反而掌心温度节节上升,就像他胸膛里灼烫的心脏。
洗干净的衣物晒干之后,他把衣物拾掇叠好,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当天晚上他做了前所未有的一个梦,迷乱刺激,那双纤长的腿在亵衣衣摆下若隐若现,他喘着粗气醒过来,床垫大片大片脏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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