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安静地坐在小馄饨店里面,隔着纱窗望着街对面自己的家,在外漂泊的孩子,遇到挫折后总想回到家里避一避,在父母面前撒个娇,吃一碗母亲做的家乡菜,就什么都被治愈了。
陈奕也不例外,她心里也期盼着那样,可她坐在家门前几个小时了,却没敢进门。
街道旁,一群小孩子在玩耍,有男有女,玩的已不是当年她和小伙伴们玩的抓石子,跳方格,翻皮筋的游戏了。现在的小孩接触手机多了,对手机中的游戏多多少少有一点印象,便试着模仿。
这次他们模仿的好像是真人枪战,几个孩子的头上绑着红色的发带,另几个孩子的头上绑的却是黄色的发带,不同颜色的发带将他们分成了两队,两个小分队在街道边躲躲藏藏,你追我赶,手里举着大概是从哥哥们那里得来的弹弓,这弹弓在他们眼里就是枪,只要谁被弹弓的子弹射中,就算牺牲了。弹弓在陈奕小的时候是男孩子们用来打鸟的,如今用在这混乱的”枪战“中,也是毫不逊色。
渐渐地,两个小分队的实力出现了分化,红队的“首领”指挥得当,还会说几句鼓励同伴话,比如“强子,你今天真不赖”,或者”大琳子,这下靠你了,你没问题的,去,从后面打他“,时不时的,还朝队员们竖起大拇指。
黄队则占了下风,他们的”首领“有点闷,在”作战“过程中寡言少语,队员也跟着打不起精神,占了下风后,”首领“更是心烦意乱,胡乱地指挥一通,估摸着他是第一次当”首领“,等下一次再玩这个游戏,应该没人会推选他当”首领“了。
小孩子是纯阳之体,有使不完的劲,在墙角旮旯里上窜下跳了几个小时,也不累。
天色渐暗,小街上各家各户开始清点着自家的孩子,看是否都回了屋里,略懂事点的,都乖乖地回了屋,有调皮捣蛋的几个,也都被家长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陈奕仍然静静地坐在窗前,没有要走的意思。
下午她看见父亲和母亲分别进出过几次家,父亲还是那样瘦,微微佝偻着背,穿着一件洗得褪色了的旧上衣,远远看去似乎苍老了许多。母亲也还是那样,发福的身上裹着偏小的花上衣,进进出出的时候嘴巴不停,骂骂咧咧地,不知道又在说着谁。倒是没看见她弟弟陈俊清,不知道是在屋里睡觉,还是在网吧上网没回来。
有几次,她都忍不住想抬脚进家门去,可又马上打消了念头。
如果回去只是象平常人家一样,父亲板着脸,把关心都藏在心里,母亲念念叨叨个没停,比如你怎么没照顾好自己,比如哪个姑哪个姨家发生了什么事,比如哪个表姐或哪个表妹谈了对象,甚至急急切切地催婚,她都能忍受,不,应该说她都会觉得幸福,家长里短,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可她知道踏进家门后迎接她的是什么,父亲无休止地向她抱怨母亲,并且只敢背着母亲讲;母亲无休止地抱怨邻居们,抱怨居委会,接下来就是一本正经的跟她这个女儿说,让她去找居委会解决,让居委会惩治邻居们,不去居委会也行,就让她去找再高一层的领导,总之,就是要扳倒邻居的叔叔伯伯阿姨大姐们,证明只有母亲是有理的,证明只有母亲是对的,在母亲眼里家里所有人都应该帮助她去解决这件事,这是一件几十年都未得到解决的事情,毎次听完母亲的苦诉后得亲口答应母亲,并且立马付诸行动,否则,别说晚上吃饭,粥都没得喝,母亲自己晚上也会赌气不吃饭。
你若是能忍着不吃饭,也不行,因为你也没法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享受空腹的感觉,母亲会搬着小板凳坐在你的房门口,用隔壁听不见而只有你能听见的声音,一遍一遍,期期艾艾地念叨,一年前的,十年前的,二十年前的,三十年前的,所有的事情,家里的,家外的,都翻出来讲一遍,希望能感化你,盼望你能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告诉她,你会帮她解决,一直念叨到深夜,有时候要念叨到拂晓,任何人都劝不住母亲,直到实在是没力气了,母亲才会住了口,失望地回她自己房间。
那种感觉,陈奕不敢想象,她不愿自己,也不愿母亲再经受一次那样的摧残。
算了,还是别进去了吧。
馄饨店的老板和老板娘是外乡人,租了这间铺子也就两个多月,他们自然是不认识陈奕的,见这姑娘生得俊俏,衣着也讲究,吃完一碗馄饨后就一直这样坐着,双眼盯着窗外,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这天都快黑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外流荡可不好,得劝她早点回家。
“姑娘,天都快黑了,你也早点回家吧,咱们这小县城,不比大城市,再过一会儿,街上的店面就都关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老板娘微笑着对陈奕说。
“谢谢老板娘”,恰在这时陈奕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原来是饿了,便跟老板娘说:“好像又饿了,您能给我再来一碗馄饨吗?”
“也是,你那碗还是半天前吃的呢,你等着,我马上给你煮一碗。”老板娘开开心心地往后厨去了。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端到了陈奕面前,老板和老板娘是外地人,可他们煮的馄饨却是这县城里地地道道的口味,一个个小巧的馄饨漂在碗里,中间夹杂着细小的葱花和紫菜丝,清爽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人倍添食欲。
陈奕一手拿汤匙,一手拿筷子,正准备开始,一方乳白色的裤角映入眼帘,抬起头,却是景离。
景离柔和地盯她一眼,没打招呼,只是面带笑容地看向老板娘,说:“麻烦您,来一碗这样的馄饨。”
老板娘愣了一下,看来人穿着讲究,气度不凡,心下道:“今天真是蓬壁生辉,一下子来了两个矜贵的人。”,想起人家是来吃馄饨的,忙应道:“好呢,您稍等。”
景离在陈奕对面坐下,见她拿着汤匙和筷子愣在那里,柔声道:“怎么不吃?”
吃,她哪里还有心思吃?这绯闻受害者都找到这儿来了,肯定是来找她算帐的。
陈奕干脆把汤匙和筷子放下,说:“景董怎么到这里来了?”
景离却答非所问:“这地方确实不好找。”
陈奕“……”
果然是来找她算账的。
签约的事是因为她的个人恩怨被迫停下的,乾坤只是运气不好,碰到了她,从小到大,凡是跟她相关的人和事,好像都多多少少的会受牵连,这位景董事长也是,好好的一位财富多金,风流倜傥的大少爷,偏偏被她这个招黑的小总监拖上了网上头条,说不定人家已经有了心上人,未婚妻之类的,万一看了今天的头条,那还不得找他拼命?
一定是,要不然景董不会费尽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找她讨公道,在这件事上,陈奕觉得自己对不住乾坤,对不住景董。
她面露尬色,小心地道:”景董,不好意思啊,今天的头条,把你也牵扯进去了。“
景离不语,看着陈奕,意味不明。
可这让陈奕更紧张,看来他真是受到牵连,影响还蛮大的,气得话都不愿说了。
陈奕又小心地说:“那个,景董,是不是你未婚妻生气啦?你就跟她说,你碰到了个招黑体质的甲方,一不小心被连累了,你让她放心,我一定尽快帮你洗白,帮你洗白。”
景离把靠在椅子上的身体扳直,说:“帮我?洗白?”
陈奕:“是”
景离:“你准备怎么帮我?”
陈奕”"
陈奕:“清者自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景离不可置否,半响,开口说:“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未婚妻。”
陈奕瞬间觉得轻松了许多,脱口而出:”那就好,那就好。“这样就不会有人逼着景董找我马上澄清了吧。
”我没有女朋友和未婚妻,你为什么还叫好?“景离明白陈奕的心思,突然想逗她一下。
陈奕立马反映过来:”景董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在这种头条满天飞的时候,没有女朋友和未婚妻,就没有人跟你怄气,你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当然,你这么帅气,优秀,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倾慕的,只要你肯,你一定会很快就有女朋友的。“
景离嘴角上扬,不温不火地道:”承您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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