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拂衣你还不懂。”
喻殊无言张口却又慢慢合上,因为,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一种无力感深深攫住喻殊的心脏,然后向四肢扩散。
为什么他们之间,又好像回到原点,甚至退到原点之前?
“先生,请给我些时间,给你自己一点余地。”
是的,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明白,还有,先生,真的请你给你自己留下余地,不要主观地把自己排除在外啊。
南楼月依旧温和疏离的模样:“拂衣在说什么呢?回去好好休息吧。”
喻殊下意识地咬唇,顿了顿步,然后离开。
洗漱完毕后,喻殊躺在床上。
陌路。
终成陌路。
一想到这个词语,她真的觉得,好可怕。
她从前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她先放弃,所以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之后别人的感受。
无论是师友,还是伙伴,还是知己,还是很多,包括生死。
她一方面把自己当做是世间人,更深层次却把自己当成是世外客。
原来,自己的离开,对他们而言,是那样的吗?
那个时候,他们是不是想:恨不相逢,不如陌路。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什么,今天她第一次感到悔意。
她还是将他们看得太轻了。
她以为自己对他们的好,就已经足够了。
她真是……无知得很,她从未在意过羁绊这种东西在他们与她的生命中所起的作用。
她一向将自己的心撇的很干净很彻底。所以,死亡对她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泽之,你……很痛苦的吧。
阿虞,你……很伤心的吧。
还有……
她曾经不了解他们的哀恸从何而来,还云淡风轻看他们悲从中来,如今翻转过来想,原来是她太残忍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
先生,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月光斜穿入户,滚烫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滚落,她将心上的枷锁卸掉一层。
第二天,喻殊起了个大早,恭敬地立于南楼月院门前。
南楼月出来的时候,看到那抹醒目的挺直的身影,真的是有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她不同了。
给人的感觉明显不同了。
如果说从前的她还是天上漂移不定的浮云,让人怎么抓都抓不到,今天的她完全给人一种安定感以及阔远的磅礴感。
“拂衣?”
喻殊闻言,目光灼灼,甫一开口便气势如虹,句句掷地有声:
“先生,你在害怕什么?”
“你不会失去我的。”
“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斩钉截铁,不拖泥带水,不让人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枝头的花微微地颤,勾勒出脆弱的心悸的美感。
南楼月缓缓闭上眼,安静片刻之后,又睁开,再看时又是一片清明。
他释然地说道:“拂衣,如果你能这样想,那么我的使命便尽到了。”
目光放得渺远,南楼月追忆似的继续道:“阿殊,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的。”
“你说的都没有错。”
“我的确害怕。”
“你知道,我从来没把你当孩子看待。”
“我知道你心智成熟,可是你的心太高高在上了。不是说你待人处事如何,而是说,你做自己的时候,就只有自己。”
“我说的话,我想你是懂的。”
“而我,数奇。”
南楼月宽大衣袖下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微颤。
几步之遥而已,喻殊走上前去,张开双臂,抱住南楼月,温暖透过身体的接触,得以传递。
尽管她还仅仅不到人家腰高。
她仰起头,气鼓鼓地说:“先生,你明明最好命了,你知道吗?”
南楼月苍白地笑笑,不说话。
“先生,你能平安降临到这个世上,这是第一大幸事。”
“先生,你能衣食无忧,师从名门,这是第二大幸事。”
“先生,你天资聪颖,自食其力,这是第三大幸事。”
“还有,先生,你能遇见我,这……算不算你特别幸运人生里的……意外惊喜?”
南楼月忍不住笑出来。
他会选择原谅。
他能够健全来到这世上。
虽然他幼年失孤,束发丧母。
但是家族曾经待他不薄,于他有恩。
虽然后来族人因某些原因不得已驱逐了他,但幸有恩师收留。
能够拜在郁离子门下,是多少人眼红的事。
虽然后来他遭受了道德上的背叛,但又获得了信仰的救赎。
到如今,他还能有作为地活着,还能有奔头,有希望,他还有什么不知足?
该是无悲无喜,无忧无惧了。
“阿殊,我今天会向老侯爷请辞的。”他将喻殊抱得紧了些。
半晌,喻殊轻轻柔柔地说:“我知道了。”
听起来就是让人特别想哭出来的那种最最温柔的语气。
其实有些人的到来,就是为了在你的生命里为你留下成长的印记,然后他们注定与你分离。
喻殊她不强求。
山一程,水一程,相伴一程已是不易。
喻殊从从容容退出他的怀抱,朗声诵道:
“愿我今者,作是偈已,尽未来世,永断诸业,客尘妄想,及诸理障,一切世间,无取无舍,无憎无爱,无可无不可。”
“再见。”她说。
南楼月看她逆光离去的背影,真是让人心动。
“无期。”他说。
满院梨花落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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