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灵摇了摇头,不说话。
后头游商提着两壶酒走过来,热情地请秋攰同饮,“老兄给了我们肉,我们总得还老兄些什么,这酒是我们从南边带过来的好酒,还请老兄品尝。”
封口一摘,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秋攰盛情难却,便坐在火堆边,喝酒的同时,开始和游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游商走南闯北多年,长袖善舞,三言两语便拉近了自己与秋攰之间的距离,只不过秋攰看似熏熏然,其实心里清醒着,所以说的都是经过编造的事。
包括姓名。
“吴老兄海量啊,这酒后劲极大,吴老兄这两坛下去,居然如此清明。”游商将手搭在秋攰的肩膀上,满脸红光,显然有些喝高了。
“哪里哪里。”秋攰客套几句,转口道:“还是张老兄厉害,要不是我要要务在身,我还真想与张老兄一起干这走南闯北的活计,也不必受那窝囊气。”
咚!
沈轻灵不满地踢翻了空水碗。
那张姓游商连忙捂住秋攰的嘴,打着哈哈说:“玩笑玩笑,不过是玩笑,吴老兄这差事可是让人眼红得紧,寻常人哪里有机会靠近二娘子这样的芳华?”
“喝你的酒吧!”沈轻灵白了他们一眼,起身去旁边净手。
大概是张姓游商和秋攰起了头,眼下所有的人都在饮酒,酒过三巡,有的甚至都倒头呼呼大睡了,连商队那几个护卫也喝得两眼迷糊,毫无警惕。
月色清冷。
沈轻灵蹑手蹑脚地往那辆神秘的马车摸去。
然而就在沈轻灵伸手去撩那马车帘子的时候,从车内探出一只惨白到可比头顶月光的手,并以绝对的力量扣在了沈轻灵的腕间,拉得她整个人往前磕去。
头,眼看着就要磕到车辕上。
电光石火间,沈轻灵屈膝抵着车辕,反身一跃,挤进了马车里。
握着沈轻灵手的,是个白发男人,修眉俊眼,长发如雪,一身淡绿色儒衫十分清新,如果不是他的手快把沈轻灵的手掐断了,沈轻灵倒是会由衷地夸上一句美郎君。
“你是谁?”沈轻灵飞快地拔出靴子内藏着的匕首,挥臂时,刀锋朝外,“藏在张大哥的马车里想做什么?该不会是想打劫!”
几句话便先把男人打成了不轨之徒。
男人轻笑了声,望向沈轻灵的眼神像是在看个孩子。
还是那种相当不服管教的调皮孩子。
与此同时,男人另一只手带出掌风,劈得沈轻灵手腕发麻,匕首当的一声落在了车厢的木板上。
“你是很聪明的孩子,那就应该清楚,有些事不该听,有些事不该看。”男人咔的一声拧断沈轻灵的左手,脸上的表情却仍然带有些许的温柔。
此前,沈轻灵从没遇到过想这个男人一样的人物。
这人不管是身手还是气势,都要胜过沈轻灵许多,甚至在开口时的那股气定神闲,都给沈轻灵带去莫大的威压。
是谁?
沈轻灵在脑海中飞快地回忆着。
可惜的是,她没有任何有关男人,或许是与男人相关的记忆。
而且,以男人的眉眼来看,他不像是契丹人。
“我只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沈轻灵抬脚蹬在车厢一侧,忍着手臂的疼痛,拧身反踢向男人的头,另一只手则后捞匕首,自下横扫。
撕啦。
男人因为后退一寸,险险避开了沈轻灵身下这一刀,衣袍却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也因此,沈轻灵成功从男人的桎梏下脱身。
马车很大,可到底不够两人打斗。沈轻灵左手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右手则转动匕首,不给男人任何靠近的机会。
“我是不是好人,与你有什么关系吗?此刻是你擅闯他人马车,于礼不合的也是你。”男人皱眉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袍子,好似很可惜。
“你不是李朝人。”沈轻灵偏头端详男人许久,最后落在其双腿之上,说道:“你是倭人。”
看上去霁月清风的白发男人,实际上并不高,且左右脚有明显的长短差距,是以后撤时,身形微微摇晃。
即便是这样,其身手依然可怖。
他后撤时还漏了一个马脚。
在男人的右脚脚踝处,有一枚红色的圆形胎记。
“你是如何得知?”男人脸上不悲不喜,也没有被看到残疾的窘迫,十分淡然地说:“我自问已经向李朝归化十六载,从外貌上看,应该没人能看出我与李朝人有何不同。”
沈轻灵眼神一暗,心道:的确没有不同。
不巧的是,从前沈轻灵随李彧一起翻阅海事册时,曾看到一篇有关海寇首领刘昱的记载。
那上面主要是痛陈刘昱的恶行,并没有过多地描述刘昱的外貌,只说这个倭人不高,是个跛子,脚上有红日胎记,在海上行事时,以天人自称。
一眼瞟过的东西能记到今日,还要多亏了那过目难以忘记的红日胎记。
“东面的海上有一支由倭人刘昱领头的海寇,常年在我朝边境作乱,以劫掠渔民为生。”沈轻灵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地收拢五指,嘴里继续说道:“刘昱其人,血腥残暴,却敢觍着脸以天人自居,并妄图称王。”
男人略微歪着头,目光幽深地望着沈轻灵。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刘昱。”沈轻灵后退了一步,匕首仍旧挥舞着,不停,“你与李幼鱼联手,企图营造出东面海域混乱的局面,让官家调兵入京。另一方面,你偷偷潜入出雍关附近,打算在李幼鱼的牵线下,和契丹人合作,共分一杯羹。”
男人,不,刘昱轻轻笑了声,抚掌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便觉得你与那些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势,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你要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聪明,但很可惜,聪明却弱小的人,通常死得很快。”
说时迟那时快,刘昱欺身出拳,陡然击打在沈轻灵的肩侧腰侧,将其直接轰出了马车。
轰!
马车四分五裂。
外头的人依旧睡着,饶是沈轻灵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人动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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