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死守出雍关月余之后的景象吗?
沈轻灵有些疑惑。
就在她如此思索时,眼前的断肢残骸突然被推开,周遭的城墙一片片倒塌。平地起新楼,斗转星移,出雍关变成了一座崭新的城镇。
然后她就看到了薛玉。
薛玉身穿盔甲,持剑与士兵们固守城下,神色凝重。
“今日我等若守不住出雍关,那么来日鞑子的铁蹄便会践踏于我朝疆土之上!我等岂能容他们屠戮百姓?!”
少年郎的吼声直冲云霄。
回应他的,是无数愤慨而坚韧的呼喊。
沈轻灵想要朝薛玉靠近,可她每走一步,眼前的一切都随之发生变化。
无数士兵倒在了血泊中,百姓们自发顶替伤病上阵,薛玉的盔甲也开始变得残魄,褴褛,到最后只剩下了护心镜还在。
“便是死,也要死在城墙上!”
薛玉的吼声与他的人头同时落地。
神色嚣张的契丹人踩在了出雍关的城楼上,随后拉弓,朝底下射出点了火的油箭。
“阿玉!”
沈轻灵猛然高喊一声。
梦如潮水般褪去,她于床榻上醒来,浑身冷汗,双臂发抖。
“二娘子,您是不是渴了?卑职这就给您倒水。”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不是薛玉。
沈轻灵扭头看去,看到狄云端着茶水过来,眼神十分关切。
“我昏睡了多久?我在哪儿?缙云县如何了?薛玉人呢?”沈轻灵刚开问道,声音沙哑得如同一副破啰。
狄云将茶水送到沈轻灵手里,随后回答道:“二娘子你睡了十三天,因为大夫说您不宜挪动,所以是由卑职陪着您留在缙云休养。朝廷派了位将军过来镇守缙云,所以现在缙云县里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正常,只差周世仁那头从荆南取回解药。”
薛玉呢?
沈轻灵想问。
没等她开口,狄云就继续说:“您在昏迷前,一直喊着出雍关,所以大人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出雍关……眼下,应该已经到了。”
到了?!
慌乱不已的沈轻灵也顾不上喝水了,急忙起身,想要汲了鞋子往外走。
“二娘子您小心。”狄云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她,说:“您想问什么,想做什么,还请告诉卑职,卑职代劳便是。您刚醒不久,身体有恙,不宜走动啊。”
屋子不大,沈轻灵被狄云扶着,没走几步,就到了门口。
看着门外站着的士兵,沈轻灵突然问道:“朝廷派来的是谁?缙云附近没有驻军的将军,便是要调,也只能调京里的禁卫军将军。”
狄云愣了一下,摇头说:“不是,来的是单群将军,听说他是接了上谕,等缙云平定,便要入京面圣。”
单群?
为什么是单群?
为什么偏偏是单群?
沈轻灵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李幼鱼煽动的,正是单群!是单群谋害杜翎和张钊两位将军,其后又伙同契丹与李幼鱼的精锐,屠戮了出雍关。
如此说来——
梦里的两段景象,一段是从前,一段是现在?
如今单群居然领兵绕到了缙云,这叫沈轻灵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倘若皇帝提前发现了单群的背叛,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又为何要单群在缙云之后入京?
还是说,单群至今没有暴露身份,其绕路缙云是与李幼鱼合谋,进京更是意图不轨!
“你觉得……叫单将军来见我,有几分可能?”沈轻灵突然顿住脚步,扭头问狄云道。
狄云傻了眼,犹豫半晌,说:“卑职可以以大人的名义请他过来,只是不知道单将军会不会顺从。”
沈轻灵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沉默半晌后,点头道:“就以这个说法吧,如果请他不来,我就自己上门去,想来他不会拒绝。”
说完,沈轻灵转身,独自走回了屋内。
夏日的闷热在午夜凉风中逐渐消散,院外有人敲门,敲了没几下,就自行推门进来了,脚步声繁乱,听着像是两个人。
紧接着,守在窗边的沈轻灵听到了狄云的声音,另有一低沉的声音应答,应该是单群在说话。
“请问,沈二娘子请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问?”单群走到门口后,问道。
狄云没出声,想来是留在了院中。
“是。”沈轻灵一边起身过去开门,一边说:“单将军到缙云这么些天了,对缙云的大小事务可了解了?您是将军,本不该由我这样的小娘子来问您,只是薛大人不在,而我又是唯一与他深入虎穴之人,有些事总得知晓一二。”
借口找得很好。
门外的单群脸上没有任何不悦。
他生就一副忠厚宽仁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决计猜不到他日后能做出那样残忍恶劣的事来。
“原来是这样……”单群微笑着回答:“天日教如今拘了大概有一百余人,剩下那些发誓归附的,我便依了薛大人临走时的意思,统统放了。还有,天日教水牢里的犯人也都照薛大人的吩咐全部清出来,按需安排大夫。”
薛玉走归走,倒是记得沈轻灵与他说过的那些话,连放了燕吾这事也没忘。
沈轻灵轻单群进屋,又赶忙走到桌边,给单群倒了杯茶,说:“单将军办事还真周到,那请问天日教转移走的那些东西——”
电光石火间,沈轻灵明白了一些事。
天日教在缙云的分舵被剿看似是突发事件,实际上却是早就有迹可循,如此说来,李幼鱼身边的幕僚会不会提前安排单群动身,过来接手缙云?
要是这样,单群便能偷偷销毁李幼鱼,乃至北凉王与天日教的往来证据。
一切变得合理了起来。
然而沈轻灵面上不显,接口道:“可有下落?听说里面有好些天日教与朝中官员的书信,我在昏迷前就停倪秋说过,所以大致将名字记下来了,只是内容的话……还得对照着去确认一下。”
真假参半的话一出口,单群的眼神便出现了些微的闪烁。
他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一脸如常地说:“书信一类的东西,我已经着人快马加鞭送进汴京了,之后应该会有关门的大臣去轻点,倒是不用沈二娘子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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