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沈轻灵拿脚踢了踢任韶春。
任韶春刚要起身,却又被平娘笑眯眯地拉地坐了回去。她一边侧身布菜,一边劝沈轻灵道:“吃饭的时候不好换座位的呀,二娘子赶紧坐下吃吧。”
狄云蹭得一下就红了脸,分外难堪地说:“突然叨扰,还望沈二娘子恕罪。”
沈轻灵说过,只要狄老愿意,随时可以来她家走动,当然也包括做饭吃饭。狄云这不请自来,多少是仗着沈轻灵待狄老亲近。
谁成想,沈轻灵这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明显是不欢迎他们。
或者说不欢迎薛玉。
“二娘子还在生薛某的气?”薛玉放在桌下的手紧张地握了又放,放了又握,嘴里犹自轻声说道:“薛某一有消息,就立马赶过来了,半分不敢怠慢。”
本就是想要唬他,沈轻灵又怎会轻易开颜?待到菜都上齐,沈轻灵便提箸清了清嗓子,说:“食不言,诸位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吧。”
一桌的美味佳肴,最后变得味同嚼蜡。
任韶春吃过饭后立刻就溜了,临走时顺走了沈轻灵几盒香,说着晚上带两位兄长再过来慰问,让沈轻灵莫急着去料理怀安阁那儿的麻烦。
狄云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瞧见自家大人是有话要和沈轻灵私下说,于是在净手之后,赶紧跟着任韶春一道出了沈宅。
偌大的正厅里顿时只剩下了薛玉和沈轻灵。
沈轻灵将漱口的水吐掉,示意平娘可以出去了,随后正襟危坐着面向薛玉,问道:“薛郎君要说什么来着?”
许是没料到沈轻灵变脸变得如此之快,薛玉愣了一下,回过神后,说:“很多,不单单是那日鬼市的事,还有汴河上的契丹人。二娘子当初赠薛某地图,之后二娘子又以盐纲线索相送,薛某始终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客套话不必说了,直接进入正题吧。”沈轻灵单手搭在桌上,姿势虽然较先前更加放松,气势却陡然拔高,生生压过薛玉一头。
薛玉还真是来将手头的信息透露给沈轻灵的,只不过他也是遇到了麻烦,左思右想之下,觉得沈轻灵既然已经蹚了这趟浑水,那不如就干脆将其拉进来,算是有个商量的人。
浑然不觉中,薛玉将沈轻灵看作了伙伴。
“先从汴河说起吧。”薛玉从怀中取了两卷书出来,一卷铺开在桌上,一卷递给沈轻灵,“当时在莫老大的船上,一共有三名私粮贩子。”
其中一名,正是契丹人萧齐月杀掉的那个吴姓男人。
“临安府衙的那个周胜牵头,伪造粮仓起火,将满仓新粮转运出来后,分作几次卖掉。其中一批不下百石的新粮,就藏在舱底的货仓里。周胜本来是打算在雍丘卸货,再从雍丘北上,结果在半道就出了事。”
说来也是巧合,萧齐月正巧先薛玉和沈轻灵一步杀了吴姓私粮贩子,把暗中的契丹眼线暴露给了薛玉,反叫薛玉从雍丘大牢出来后,轻而易举地抓到了剩下两个。
拷问过后,薛玉得知,这两个私粮贩子直隶耶律余哥,且知道耶律余哥在李朝境内。
“萧齐月只是为了运粮食?”沈轻灵有些不信。
薛玉摇了摇头,说:“萧齐月已经死了,她为了什么而来,目前暂时无法查清楚,但我现在已经知道耶律余哥为了什么而来。”
什么?
沈轻灵望向了薛玉翻书的手。
书卷被摊开,左侧是一副映日凤凰图,右侧则是一枚契丹王室的族徽。
“契丹大王子耶律从一从契丹王手上接过了可以开启长生天秘宝的钥匙,但那钥匙在今年春分时节,因为契丹内乱,而被带到了李朝境内。”
耶律余哥是为了钥匙而来!
那么,效忠于大王子耶律从一的萧齐月十有八九也是一样……
想到这儿,沈轻灵的眉头拧到了一起。
前世她在汴京时,手边除了寿王府的人之外,没有什么自己人,能得到的讯息都是经过李彧之手的,李彧不感兴趣的那些,她很难及时知晓。
也因此,很多事都是沈轻灵到了北境,慢慢培养自己的臂膀之后,才开始了解。
譬如北凉王固粟,前世他一直以各种军事理由消极避战,却又总是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以至于官家对他百般恼怒,也无可指摘。
李幼鱼则调和了固粟与官家间的紧张气氛。
她从前频繁来往于北境与扬州时,打的是为北境打通商道的旗号,是以杜家趁此入局,一步步坐大,就显得合情合理。
然而到了现在,沈轻灵怀疑的是——
李幼鱼当真是为了北境在经商吗?
那些运往北境的粮食会不会想临安府衙那个周胜运作的一样,源源不断地送完了契丹?
固粟又当真是力挽狂澜,而不是自演自唱?
“李幼鱼牵扯到了扬州一桩凶杀案。”沈轻灵突然说道:“这事本不该由我来说,但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有所动作,免得打草惊蛇。”
任秉义是绝对不可能将吴卯案告诉薛玉的,所以沈轻灵一提到李幼鱼,薛玉的脸色立刻就严肃了许多,眼神幽暗。
“听你的。”薛玉应允道。
沈轻灵嗯了声,说:“三年前的十月九日,扬州西郊的姜府被盗,凶徒在偷窃姜府钱财后,在逃跑途中将打更人吴卯杀死,最后府衙缉拿凶手,抓的是铁匠于奔。”
听到这儿,薛玉尚不明白此事与李幼鱼有什么干系。
而沈轻灵犹在往下说:
“任知州重审吴卯案后,发现案子里有许多疑点。历经数日的重审、走访、取证,任知州最后将嫌疑放在了旧时曾在府衙任职仵作的方楼身上。”
“方楼自吴卯案之后就递交了辞呈,且之后三年,一直被杜承烨监视着。眼看着任知州重新提审方楼,杜承烨坐不住了,想要对方楼及其家人先下手为强。”
“好在任知州及时赶到,救下了方楼的家人,但方楼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牢里。”
“事发后,任家将庶子绑去大牢,意图拿庶子顶罪,任知州却坚持将杜承烨拘到了府衙。过府后,杜承烨嚣张至极,话里话外以任知州举家相要挟,分明就是借了李幼鱼的势。”
“那么请问,薛郎君,李幼鱼凭什么又为什么要护着一个杜家的纨绔后辈?她与杜家老夫人的确有旧,可那也不过是主仆之情,她有可能帮杜承烨了结这杀人之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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