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周琅环并不知道,府衙偏厅里正决议着她父亲那桩命案的关窍。
旷野之所以被当做谋害周陈玉的元凶,一是因为他的配刀和他身上的伤口,二是因为他与周陈玉的旧怨,以及存活下来的那两个护卫的口供,三嘛……
就是旷野并没有人证。
倘若有人能证明旷野在那日夜里的确昏倒在了距离案发现场很远的地方,那么前两个看似铁证的证据,便出现了破绽。
“时值深夜,想找一个恰巧路过的人何其困难。”赵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摇头道。
与沈轻灵的交谈令他对旷野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然而只要找不到旷野的人证,那案子最终就只能判在旷野的头上。
悬而未决对赵毅和任秉义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也可以不去追寻旷野的人证。”沈轻灵提笔在一旁框住周福二字,说:“周福是个切入点,只是遣人去调查他的话,需要一些时间,同时我们还能再查一查这两个护卫的近况。”
呼——
吁——
呼——
吁——
沈轻灵说一句话,靠在旁边打瞌睡的任韶春便附和一声,起起伏伏,饶是沈轻灵起身走到了他跟前,他也没醒。
“沈二娘子很看重任三郎?”赵毅可不喜欢任韶春,这不光是任韶春风流懒散,还因为任韶春平日里目无尊卑。
“任三郎虽游手好闲,但有一颗赤子之心,赵通判往后可以瞧瞧他的改变。”沈轻灵笑了笑,也不劝赵毅,接着两指弹在任韶春的脑门上,将人叫醒。
任韶春哎哟了声,登时清醒。
“睡够了?”沈轻灵背手往回走,等坐下了又抬手招他,说:“你觉得这三个人,能有什么样的突破口?”
既说了要当先生,那就得真开始教。
破案一门学问倒也并非偏门,无非是察言观色,细致入微,若能多几分发散的思绪就更好了。沈轻灵从前代李彧插手的,可比破案要高深得多,此番重回元德三年,所言所行倍加游刃有余。
但一切真就那么顺利吗?
起码在教学一事上,沈轻灵二度铩羽而归。
刚睡醒的任韶春活像个木头脑袋,东说一句周福肯定监守自盗了,西说一句那两个护卫要么就是串通好了,以下犯上,总之能猜的全猜一遍,却又不像是过了脑子思考的样子。
赵毅刚开始还耐着性子听,到后来就绷着个脸,抱臂后倚,兀自神游了。
“好。”沈轻灵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轻吐半口浊气,将笔和纸递给任韶春,说:“将你刚才说的,全写下来,然后我再告诉你,当中哪些是可能的,哪些是绝无可能的。”
啊?
任韶春傻了眼。
“二娘子饶了我,我刚都是胡诌的,我全忘了。”任韶春现在才醒了瞌睡,眼睛眨巴眨巴不停,“我错了,我不该在二娘子与赵通判议事时瞌睡……”
沈轻灵及时止住他的认错,“你说的倒也不全是胡诌。”
听到沈轻灵开口,赵毅也看了过来。
“如果不是那两个护卫死里逃生,周陈玉被害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换而言之,但凡护卫与旁人勾结,对旷野密谋栽赃,那旷野就是板上钉钉的凶手,无从辩驳。”
“再看周福,他的逃离其实更证明了旷野与此事无关。彼时旷野已经入狱,只要周福不声张,那就无人能得知信件一事,他何须再逃?”
“可周琅环交过来的信里,不是证明了旷野用周福监守自盗的事要挟周陈玉吗?他逃走的时候,可能还不知道旷野已经被关了起来?”任韶春不解地打岔道。
“非也,就算周福是在旷野入狱之前离开的周家,可构陷一事已成定局,他事后回来,仍然可以在周家立足。除非……”赵毅来了分析的兴趣,倒是忘了自己厌烦任韶春了。
除非周福要躲的,不是旷野。
话说到这份上,沈轻灵自问已经引导得够明显了,只是任韶春的脑子显然是真不配破案,举目望去,依旧是内里空空。
“除非周福躲的不是旷野,是其他人。”沈轻灵又叹了口气,说:“周琅环手段了得,昨日我去周宅里一转,发现周宅的下人也好,她的叔父也罢,对她都是恭敬有佳。而且,其叔父畏惧她的同时,还多了些许的讨好。”
赵毅扬长尾音哦了声,接茬道:“可是那个周陈光?这人我略有耳闻,据说是略通算术,在周琅环手底下讨了份活计。你说他讨好周琅环,只怕是有这个原因。”
会吗?
也许吧。
沈轻灵敛眸勾唇,摆手说:“可能的确有赵通判说的这个原因,只是我仍觉得,周琅环应该知道她父亲身死的内情,所以她才能准确地找到周福,从周福那里得来密信上交。”
昔日被周福藏着掖着的信,如今再摆到知州大人的案几上,已然失了效用。
“贪赃枉法之人已死,当年周记粮行亏空的新粮也被补上,周琅环这时候再交出密信,旁人就算想要以此治罪,也无罪可治。”
“又或者,密信从一开始,就在周琅环的手上。”
说完,沈轻灵搁下笔,托腮望着任韶春,像是在鼓励任韶春开口。
任韶春顶着两道灼灼视线,只能硬着头皮说:“如果密信一直在周琅环手上,那周福逃走,是不是她默许的?那两个护卫是不是跟她勾结的?还是说,周琅环只是推波助澜的那个人。”
倘若是这样,那周琅环就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走近死局,且在父亲身死之后,迅速掌控周家命脉,稳住了内外局势。
何等可怕的心思啊。
当真是一个小小娘子所能具备的吗?
细想之下,任韶春只觉得自己这后背上爬满了冷汗,喉头也跟着苦涩发干,周身渐僵。
“你的猜想不无可能。”沈轻灵扭头看向赵毅,说:“赵通判觉得,什么时候遣人去查周福的好?周琅环那里在下可以代劳,同为女子,许多衙役官差不方便的事,在下倒也能名正言顺。”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