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被染上了一层红色,就像是沙漠披上了红纱,朦胧之中,又带着炙热。外面喧闹的人群渐渐远去,同官府做了一天的斗争,他们准备先偃旗息鼓,改日再来。
这场由放血法引发的民愤,不会如此简单的就消停下去。明喻精疲力尽的坐在台阶上,抬头望天,汗水沾湿了他的头发,官服也因为黏腻紧紧的贴在身上,但他却没有打理的力气。
里面还是没有传来任何的动静,所有人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但是事情已经做了,并且还将继续做下去。他转过头,询问道:“医馆那边有消息了吗?”
除了前来抗议的百姓们,更多的反对力量,是朝着医馆那边去的。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想进去,但是他们的官兵,必须拦在中间,任何人都不能放行。
“差点被人偷跑出来,还好后来军队赶到,这才把场面压了下来。”
大同府的兵力有限,而大同的驻军没有军令,无法调动。也不知三皇子使了什么办法,竟然能够让驻军前来协助。
那些士兵一出来,气势同他们可完全不一样。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那刀都沾过血的,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百姓们也是有欺软怕硬的心理在身,官服连肚子都快遮不住的府兵,同那些威风凛凛的士兵相比,他们也会捡着软的柿子来欺负。
“如此便好。”
明喻放下心来,虽然他也好奇三皇子用了什么办法调动驻军,但想来也不是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可以接触的机密。
不过,只要医馆稳住了,那么他们这边就没有太大的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医馆守不住,那么民情在激愤之下,自然也会发挥无限的潜力,到时候他们这边也就跟着危险了。
“出来了!出来了!”
里面有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他面色涨红,整个人都激动无比,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谁家的孩子生出来了呢……
“怎么样?怎么样?”明喻一把抓住他,着急道:“情况怎么样了?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那小厮跑得急,也没来得及详细询问。只知道里面让他出来报信,说是太医们都出来了。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看到。但是太医们全部都出来了,现在正在院子里呢!”
明喻赶紧放开他,着急忙慌的往里头跑。他这辈子恐怕再也不会有如此不顾形象的时刻了,等跑到院子里的时候,连鞋都掉了一只!
“怎么样了?成功了吗?”
他问得着急,也没看清楚自己前面站着的人是谁。谢灵芸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他大汗淋漓的脸。
世界仿佛都在此刻被按下了暂停,明喻不记得面前的人是谁,也不记得跟他说话的人是谁,只觉得那声音仿佛有千里远,但是又无比清晰的钻入了他的耳朵里。
“成功了!”
简单的三个字,不知道揉了多少情感进去。所有的坚守,所有的担心,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仿佛都不重要了。
明喻瘫软在地,他先是痴痴的笑着,然后又双眼发红,使劲憋才没有让泪水没出息的流下来。
而同他一般模样的人,在这里面还有很多。谢灵芸看着他,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辛酸,又掺了几分庆幸,最后,到底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沉默,迎接这无上的感动。
“张太医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甚至中途可能会出现什么情况,都同我们交待得很清楚。关于应对之法,也全部都写了下来,我们每个人都熟读熟记。”
泰直是唯一一位被张太医要求在里面协助的民间大夫,他与有荣焉的同时,又压力倍增。
所以对于张太医交待的每一件事,他全部都烂熟于心。就怕自己出一点差错,影响到最终的效果。
周大夫没能够跟进去,心里始终有些遗憾。毕竟这放血法实施,可是百年难遇,无论是谁,也想要亲眼见识一下。
但他心里也清楚,如果论医术的话,自己肯定没有泰直精通。尤其是这种另辟蹊径的事情,泰直也更为擅长。
所以在出来之后,他便忙不可迭的拉着泰直,让他讲讲当时的情况。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泰直知道好友心里的焦急,虽然激动,但也不卖关子,解释道:“但是这到底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瘟疫,所谓的放血法,也只有一些记载,跟那个小婢女的些许记忆。在实施的时候,还是出了很多问题。”
小虎子的奶奶年龄已经很大了,对她实施放血法的风险,比旁人要高得多。若是有其他选择,张太医也不会将她作为首选。
可是小虎子的奶奶当时情况已经很危急,如果再不实施放血法,或许就会来不及。其他的人还能等,但她却是真的不能等了。
所以张太医先是用消过毒的刀划破了那个红疮,里面先是流出黄色的脓水,脓水流完了之后,才能把血流出来。
血水流完之后,那红疮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但是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泰直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对周大夫讲述着。即使已经过去了,但重新想起来,仍旧令他记忆犹新。
“红疮已经有好几个了,全部都戳破之后,血水接了一盆又一盆,饶是我也被吓得够呛。”
但是张太医却临危不惧,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些情形一般镇定,若不是他拿刀的手颤抖了一下,泰直还真的没有看出来——其实他也在紧张。
“最后一个红疮被划破的时候,小虎子的奶奶差点就不行了。但是张太医马上让我们给她含参片,又快速的处理红疮,然后给她进行了包扎,但是,小虎子的奶奶还是昏迷了过去。”
那是他们最安静的时刻,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够听之任之,等待张太医的命令。
对于泰直而言,那短短的一段时间,几乎有一辈子那么长。他现在想起来,那种头脚发凉的感觉,似乎都还在。
越是平静,越是惊险——而这一切,他们能够做的,却只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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