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冷笑道:“我哪敢是姑娘的太子爷爷,你真正的太子爷爷跟姑娘倒真是天下乌鸫一般黑!”

    李世民此话一出,顿时知道得罪了很多人,尤其是女人。

    裴皿悦李建成的女人,李至雅是李建成的女儿,王珩是李建成门人王珪的大闺女,何况冷眼旁观的太子府魏征和唐临,还有突然背叛秦王府的康崇。至于康嵩先生完全不站队,真的很难说。

    自己这次出来带的人手,除了长孙无忌和青舟,其他不是李建成的故旧,就是窦建德的手下。魏征的意思就是不想李世民欣赏好风光,天天纠结?

    李世民生着自己的闷气,却不想青舟已经在一边责怪不老楼的属下,一边说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有店,也不知道店家准备多少吃的?”

    不老楼的一个伙计大着胆子上前说道:“姑娘放心,这家小店暂时被我们包了,给了翻倍的价钱,只要各位爷爷姑娘开心!”

    青舟笑道:“这么山青水秀的地方,只给翻倍的价钱干什么?给十倍的价钱吧!”

    伙计们纷纷愣神,青舟说道:“立刻帮本姑娘把这家店给买下来,姑娘不想在晚上还看到房东!”

    汾阴县丞唐临笑道:“青舟姑娘,这里哪里是做生意的地方啊,何必买下来?”

    青舟回身对唐临笑道:“老爷真不是生意人。不老楼做的是朝廷的生意,如果伺候什么爷爷奶奶不周到,本姑娘就不能在京城待着了!”

    青舟是这群人中身份最低微,但是把握大唐经济命脉于十一的一个人物。唐临刚想说话,被长孙无忌捅了捅后腰,只听长孙无忌说道:“到了地方上,千万别去招惹汾阴当地的不老楼,这些姑娘个个是从天而降的老子娘,谁都惹不起!”

    夜晚,王珩被李至雅梳洗得干干净净的,李至雅嘟囔着说道:“姐姐那么一个美人坯子,怎么不知道梳洗梳洗。”

    王珩见李至雅望自己头上簪了一根银丝花钿簪钗,施了薄粉,妆镜中的自己果然成了大美人。李世民正在擦拭着刀剑,忽见剑身中映照着王珩的样子,还是好奇地回过脸看了看叫花子成了个美人儿。原来那么清秀的大家闺秀非要土头土脸变成叫花子,也只有王珩了。

    店里的厨子忙着架起了烤炉,裴皿悦、青舟以及不老楼的伙计们忙着烤馍和烧肉,打算准备一晚上,明天带上路。店里的掌柜说,再下去起码要走大半天才会有休息的地方,所以必须带够食物。

    魏征和唐临自自在在地喝着店中的美酒,青舟姑娘把这里买下来了,她也够阔气的,朝廷要买店铺也没这么半天就把人给赶跑的道理。

    唐临望着青舟的身影,然后好奇地对长孙无忌说道:“不老楼在汾阴如果那么厉害,那我们这些官员还去管什么呢?”

    长孙无忌笑道:“你觉得你去了管什么?”

    唐临弹起一条眉毛说道:“我么,我么,我就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魏征和长孙无忌相顾而愣,然后和唐临一起呵呵而笑,说的不错啊,外放的官员么,在古代的农业社会而言说到底,管好自己,不为祸一方,已经是百姓之福,不为非作歹是天下之幸。

    唐临一面欣赏着青舟的做派,一面对长孙无忌说道:“相爷,小人第一次下去,怕委屈了汾阴的百姓,不如把这位京城不老楼的青舟大当家赐给小人,说不定能造福一方!”

    长孙无忌用手指微微转动着酒杯,笑道:“好啊好啊,出个价或者挑个什么人跟青舟换位置,相爷我就立刻从了你!”

    魏征咳嗽了一声,打了个圆场,笑道:“动谁都不能动了相爷的手下。唐临你真有非份之想。”

    康崇为康嵩高举着蜡烛,康崇这里紧皱眉头,而康嵩为秦罡诊脉和针疗。康崇对康嵩说道:“这毒厉害么?”

    康嵩点头说道:“不是毒如何,是酒毒的厉害,为这位县令老爷拔毒不是一天俩天能拔去的呢!”

    康崇说道:“我们身边带不够那么多药材啊。更何况——”

    秦罡皱眉说道:“到了洛阳,我体内的毒质能被拔除干净吗?”

    康嵩说道:“这一路过去,恐怕只有到了洛阳,才能配齐草药。”

    李世民从里头走来,扶着秦罡的肩膀说道:“康先生,到了渭南,能不能找找药?”

    康嵩摇头说道:“今年中原大旱,别说粮食,草根树皮都被挖了,能吃的草药也少得可怜。”

    康崇忽然指着秦罡说道:“我记得在虎牢关前见过你,你是不是窦建德窦王爷的斥候军?”

    斥候也就是前哨或者是侦察对手的地形、布阵、粮草、兵力多寡的意思,斥候们不仅是胆大心细,更兼具武艺过人。李世民在攻打王世充时,也与康崇等人亲自做过斥候。

    秦罡缩了自己的手腕,淡淡地说道:“康爷好记性,不错,我正是窦建德座前的斥候,不过,当时秦王殿下是放我和窦蔻殿下回去的,难道到了多年后的今天还在耿耿于怀么?”

    李世民却微微而笑说道:“眼看着天下需要大治,所有人还需勠力同心,对不对?”

    康崇却心中一紧,世民这次出来做什么呢?身边大敌环立,虽然他们(她们)不至于贸然出手,但是也算是多年的大敌了。把这些大敌吊在身边,终究双手不敌四拳。

    康崇越思越惶恐,长孙无忌一人尚且要世民保护,世民这次葫芦里卖什么药?

    世民又拖着秦罡独自说了许多,秦罡这里暗暗点头,独自抱着横刀睡卧在马匹之旁,康崇牵来世民喜欢的两条河洛细狗,栓在一旁,与秦罡背靠背得坐在马匹之旁。

    康崇对秦罡说道:“你在东宫中了毒?”

    秦罡微微笑道:“小意思了,反正有你们二爷康嵩先生在身边,一时死不了的!”

    康崇对秦罡说道:“太子殿下器重你,让你看管所有人的马匹,还让你放哨!”

    秦罡说道:“康爷倒是不放心?”

    康崇说道:“哪有一个人放哨的?你看得见你背后吗?还不是我帮你盯着你后面,你帮我盯着我后面?”

    秦罡冷笑道:“康爷,我们交手了多少次了,您哪里是放心别人,也许是不放心我吧!”

    康崇说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世民都能放心你,我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呢?”

    秦罡闭着眼睛刚想睡,青舟走来给秦罡和康崇递来四个馍馍说道:“两位爷趁热吃,刚烤好的!”青舟又提来两囊清水,康崇见秦罡犹豫中没有喝水,康崇把自己囊中的清水喝了一口,便扔给了秦罡。秦罡微微一笑,青舟冷笑道:“秦县令,您是大唐朝的县令,又不是窦建德的斥候军了,没得那么小心!”转身刚想离开之时,青舟忽然想起什么,低身说道:“东莱不老楼的梁碧瑚姑娘还好吗?”秦罡县令弹眉说道:“我跟不老楼一点也不熟悉,我是县令,不做生意!”康崇和青舟不由相顾一怔,青舟微笑而去。

    清晨,天尚未大亮,诸人被世民的两条细狗凶猛的叫声震醒,世民等诸人刚刚拾起弓箭来到店外,只见秦罡和康崇头顶上有一只硕大的野猫慢慢地向秦康二人扑来。世民却觉身边一股清风掠过,诸人定睛再看,只见王珪之女王珩已经摞紧衣袖,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双手交握着一把横刀,照着夜猫的上半身劈了下去。

    世民心觉不好,王珩虽然胆子大、身形快,但是太缺乏对阵的经验,恐怕对夜猫不能一击致命,还要惹怒野猫。

    秦罡拖过王珩的腰带,把王珩小姑娘拽在身后,说道:“小姑娘,我们这些男人的脸面都要丢尽了!赶紧躲起来,别惹夜猫。”

    裴皿悦姑娘上前给夜猫子丢去俩个肉包子,这只野猫叼起俩个包子,立刻蹿上了高树,遁入密林。

    王珩感觉横刀的分量有些重,一时双手抓握不动,横刀插在地下。裴皿悦上前对王珩说道:“王姑娘,千万不要在野外杀生,杀掉一个,引来一群。如果引来了一群更凶的,我们这些人还不够那一群啃的呢!”

    王珩这里被康崇一拍肩膀,康崇笑道:“王姑娘,人的名,树的影,姑娘名震长安,果然好身手!”

    因被康崇夸赞,王珩未免被李世民多看了几眼,这丫头好大的胆子。

    李世民、长孙无忌这才安排所有人动身出行。长孙无忌却不由暗暗回身,为什么出来都一天多了,隐藏在长安的对手还是没有出现,世民拿自己的性命来做对赌,只为吸引对秦罡下毒的人出现。到时候自有道理。但是,为什么还是没有对手出现的身影呢?万一进入了对手的埋伏圈,那又如何应对呢?世民总是如此胆子大,而且是大意的那种大。他明明已经是皇太子了,大唐朝将来的天子,竟然还敢拿自己的性命做对赌。

    用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俩人的绝险,吸引真正大敌,到时一番血战,只不知道身边这十人是不是想看戏。因为这绝对是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俩人的事情,些许跟秦罡有关,但与旁人真的无关。

    李世民这里带马来到魏征身侧,低声问道:“东莱的朝集使不是秦罡,那会是谁?会不是是冲那人去的,而不是秦罡?”魏征也不由紧皱眉头,突然说道:“秦罡要冒名顶替朝集使,也不得不防!”世民连连点头。

    这一路走来,李世民走得分外苦恼,裴皿悦姑娘分外磨叽。裴皿悦把马匹缰绳已经递给了魏征,自己背着草篓子,徒步挑着野草野菜。

    县丞唐临一直策马陪伴着青舟姑娘,一面矮身在裴皿悦身边说道:“有青舟姑娘在,裴姑娘你还吃野菜野草?”

    郎中康嵩这里抓了一把野菜野草,然后对裴皿悦说道:“姑娘,你尽管吃死,别怪我没提个醒,鸡鸭牛羊能吃的野草,我们不是不能吃,但我们吃了太多,会吃出毛病,到时还要找大夫看病呢!”

    裴皿悦没有搭理所有人,一面干啃着烤馍,一面用柴刀和柴棍翻捡路边的野草地。李至雅一路无话,倒是王珩与青舟慢慢乐络,俩人结结格格个不停,俩人坐在盐车上,时坐时倒,望着长天辽阔,高山耸峙,密林层层,更有牧人时不时赶着羊群来来去去。世民和长孙无忌的戒备的心思渐渐松懈了下来。

    在一处溪流之旁,诸人装了清水,又洗了手脸,一旁休息。世民望着绵密细腻的溪流,一手抚弄,一面对魏征说道:“魏夫子,水有过去,现在和将来吗?您说这水是过去的水,现在的水,还是,还是将来的水呢?”

    秦罡和康崇一前一后放哨,自然不知道这里的对答。但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世民的感慨。魏征错愕之下,反问世民道:“殿下见过将来的水吗?”

    世民思虑了片刻,还是慢慢地摇摇头,说道:“眼前的水,难道不是将来的水吗?或者所有人,也许都见不到将来。但是所有人何尝不是向将来而活呢,没见到有人会活在过去!”

    魏征慢慢地说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大家能见到现在,料想将来,却回不到过去?”

    世民微微而笑,思想了片刻,忽然想到过去种种,独自俯下脸,用清水洗了把脸,却在洗脸的同时洗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想起十年前渭南的皇姐李三娘,虽然她在武德六年积劳成疾而亡,但和她一起攻打长安城的那一刻,还是历历在目,于是说道:“我们、我们,在渭南逗留片刻吧。”也许正是三娘与自己交好,而渭南又一直是三娘之地,所以对手投鼠忌器,但是这一路过去,都是他李世民踏遍了多年之地,对手岂不是处处投鼠忌器呢?

    魏征见世民锁眉不语,心中想到:世民与长孙无忌独自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俩实在太大胆了。原以为他俩会带秦王府的百骑,没想到一个都没带出来。要说有,也只有叛臣康崇。另外一个是莫名其妙的东莱县令秦罡,非亲非故的。

    魏征对世民说道:“太子殿下可知水有七善?”

    世民用自己的羊皮囊装了一点渭南的溪水,然后弹眉说道:“水有七善?什么七善?”

    魏征点头微笑道:“正所谓上善如水。”

    世民用羊皮囊喝了口水,然后抹干了嘴角,说道:“魏夫子,请您不要掉书袋子哈!”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尹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世民心中暗暗想到:夫唯不争,是的,按兵不动,不争尤争。

    因为裴皿悦的缘故,直走到日头偏西,姑娘才采满了整整一篾篮的野菜跳上了马背。李世民心想:难道太子爷爷还要她来伺候吃野菜?本来一天可以赶到渭南城的,但是现在估计只能歇在渭南城外的野地里了。

    看这日头,这脚程,还没有见到渭南城的界碑,这裴皿悦活得是不是太累啊。裴氏家族那么大,看来真不假,有饭有菜不吃,只吃野草野菜。

    世民等人见日头已经在山,实在没望到渭南城的城边,只有苦笑,唐临、魏征、康嵩、王珩、裴皿悦和李至雅忙着搭寨,而康崇和秦罡不辞辛劳得巡守。

    世民对长孙无忌低声说道:“照裴姑娘这样的走法,我们没有引出敌人,敌人不出任何意外会把我们包包子了。本来我们还可以借用渭南的兵马呢,但现在真是危险啊!”

    长孙无忌分外泄气地说道:“难道那个自己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出京?”

    世民笑道:“能进入李世民的宫殿,说小了只想杀一个县令,说大了能对付东宫的太子爷爷。此人好生厉害,不像是正三品能干的事儿!”

    长孙无忌听李世民讥讽自己,弹起眉毛说道:“最好不是!不然连我也会被口诛笔伐,被太子爷爷杀于马下!”世民不由微微而笑,长孙无忌恁得太小气了,自己只是随口一说,怎么也不会去怀疑自己的国舅爷爷吧。再说长孙家族的长孙无忌是自己从小的玩伴,放眼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了。

    诸人搭完了暂时的营地后,裴皿悦用采摘的野菜野草填在烤肉中,上火架烘烤。不多时,香味惹得所有人一起回头,康嵩第一个奔到火架前,对裴皿悦说道:“裴姑娘,把这个秘方传给我吧,如果草药能这么喷香,很多人都爱吃草药了!”

    裴皿悦嘻嘻一笑,切了一小块烤肉,叉起来递到康嵩嘴边,说道:“这是牛羊吃的,你别嫌弃!”康嵩吃了好大一口,好吃得停不下来,原来裴皿悦用野草烤灼的烧肉实在太香了。

    此时,唐临从面前的刀叉盆中飞起一叉,正中裴皿悦身边一块硕大的烤肉上。康崇、李世民、长孙无忌、魏征都不由愣神,唐临呵呵而笑说道:“这块肉我吃了,谁投中的归谁!”

    李世民鼓掌笑道:“我以为东宫人人只会挥笔呢,原来高手如云,怎么武德整整九个年头,唐临你不来投靠本王呢?”不可能的事情当然不可能,虽然李渊皇帝非常宠爱李世民,但是也很器重李建成。李渊为李世民配置的人手当然举世无双,而李渊为李建成配置的人手是中原嫡系所在。李世民此时细看原东宫之人,真不知该多恨一些,还是多爱一些了。

    唐临微微而笑,并不接口。长孙无忌却扁嘴说道:“东宫本来就应该是高手如云!我们哪里敢跟他们比?我们秦王府是鸡鸣狗盗之辈嘛。”唐临和魏征同时对长孙无忌行注目礼。

    李世民双手取来俩支叉子说道:“长孙无忌,你只会挥笔,我帮你投了!”李世民说罢,先下手为强,双手同时飞叉,一左一右,得了俩块肥肉,奇就奇在,俩块肉相隔了叁块。世民想得什么就是什么,令在场诸人都纷纷鼓掌。

    康嵩却连忙在烤架上掰下一块肥肉,诸人皱着眉毛纷纷摇头说道:“你好意思吗?”康嵩哈哈而笑,说道:“投壶投镖的活计,从来没练过,但也眼看着不能活活饿死,你们自己顽吧!”

    王珩、裴皿悦、李至雅、青舟合计了一下,四个人决定合吃一块,因为不想吃得太多,影响苗苗条条的身材。唐临在一边说道:“你们四个人就投四次吧!”

    王珩和裴皿悦鄙夷得看了一眼唐临,诸人见状而笑,知道王珩与裴皿悦俩人的伸手绝对巾帼不让须眉。李至雅对几位说道:“我先投吧,说不定能投中!”

    李至雅投了出去,没想到叉子碰到烤肉便弹了出去,李世民是李至雅的王叔,只好活生生得看着李至雅把王室的脸面丢到黄河里去了。

    裴皿悦在青舟耳边嚼了嚼,青舟投了出去,叉子却投偏了,卡在火叉之上。诸人哈哈而笑,长孙无忌讥讽道:“姑娘原来喜欢吃火叉子!”青舟不以为意,投不中就算了。

    唐临说道:“你们让王珩投吧,不要再丢人现眼了,女人本来就不会打猎的吧!”

    裴皿悦拾起俩把叉子,说道:“我帮王珩投了!”

    裴皿悦一前一后投出之后,竟然独占了两块肥肉,王珩笑吟吟的取了一块,裴皿悦说道:“还有一块也是我们的,我们投了就归我们!你们谁都不能耍赖了。”

    但是康崇微微冷笑,对秦罡这里耳语了一句,秦罡取来一叉,挥手投出,打掉了裴皿悦戳中的第二块。康崇笑道:“不要觉得先发制人而后发制于人,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呢!”李世民、长孙无忌见康崇如此心计和伸手,不由鼓掌,康崇真不愧是世民多年的玩伴和好友。

    康崇对诸人笑道:“看着!”康崇对魏征说道:“魏夫子,借你的叉子!您跟我和秦罡一起吃罢,绝对不会亏了您!”

    康崇俩手俩把铁叉,双臂猛挥,诸人只听啪嗒一声,火架子的俩头被康崇瞬间击倒,火架子上剩下的四块烤肉滚翻在地。

    魏征起身取来四块烤肉,见四个女孩子气得八眼翻白。唐临笑道:“弱肉强食,吃饭嘛,本来就是凭本事的!”

    魏征瞪着唐临说道:“唐县丞,你起得头,本来大家安安静静吃顿饭!被你闹腾成这样!”

    唐临笑道:“本来吃完饭就要玩玩的嘛。不然不能消食啊!现在饭还没吃,反而要笑死我了!”

    这天夜里,秦罡和康崇各举火把,刚想巡守,世民拍了拍秦罡的肩膀,说道:“你身体中的余毒没有拔干净,又有一天没睡够,我和康崇值守去,明天你替康崇吧!”

    世民这里便接过秦罡手中的火把。康崇这里低声说道:“我的爷爷,你真行,你和自己的宰相一起打算出来游山玩水,还带着一堆老弱病残,想干嘛呢?放着东宫的奏折堆成了山?”

    世民微笑道:“堆成山又怎样,这江山好像离不开我李世民,但是离开了,好像也不会怎样!”

    康崇急皱眉头,真想跺脚。世民一副对江山不在乎的样子,还孤身犯险,真出了事怎么办?

    世民对康崇说道:“有事吹哨子!”

    康崇弹着眉毛说道:“爷爷,你还要怎样吩咐啊!”

    秦罡取出一块熟肉,对切了一半,塞给俩条细狗吃,世民和康崇俩人同时呼啸一声,俩条细狗分别向世民和康崇扑了过去。世民和康崇各牵了狗子,先在宿营地,方圆一里内巡回一圈,看看形势。再来回打转了约摸俩个时辰直到下半夜。康崇从小来自西域,越往下半夜越精神,他这里看着深夜星辰的斗转星移,知道还有一个时辰天便亮了,便对世民说道:“抓紧睡俩个时辰,我来替你盯着!”世民点点头,的确实在困了,对康崇说道:“天明赶路,你睡盐车上吧!”

    康崇点头说道:“好的,放心,我哪里都能睡着。”

    康崇这里见天色放亮,却听身后有脚步声,这里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火架下,所有人的烤肉都不见了。再一瞧,一个小叫花子,抱着一包烤肉不停得向前奔跑。

    康崇见小叫花子离自己不远,手里便捏起一块石头,刚要向小叫花的脚踝投去,忽然望见这小小的背影想起自己年幼时也是如此偷鸡摸狗,被抓住的时候,不知挨了多少顿的毒打,此时突然心生不忍。

    这时俩条细狗已经扑了出去,向小叫花子追去。而裴皿悦和王珩同时追在细狗的身后。康嵩这里摇头说道:“大哥,你想饿死大家啊!吃的肉都被人抢没了!”

    康崇知道王珩和裴皿悦不是细狗的主人,见细狗不停得撕扯着叫花子的衣服,康崇这里赶紧上去,把细狗的脖绳套住,对小叫花子说道:“把烤肉还给我们,分你一块!”

    小叫花子这里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康崇哭道:“求爷爷给钱!求爷爷给钱!”

    康崇、康嵩、王珩与裴皿悦上下打量着小叫花子,而裴皿悦矮下身说道:“你一个小叫花子,要钱干什么?有口饭吃不就能活了?”

    小叫花子哭道:“我不是叫花子,我爹的腿跌折了,家里没钱治病,爹要把娘卖给我们地主王万财拿点钱治病!”

    此时,所有人都默默地围观着这个孩子,要说医治骨折,康嵩的确会,要说有钱,每个人身上多少带了一些。但是现在大家觉得头痛的是,小叫花子的爹要把自己老婆卖人,这不知道会出现地面上多少渭南的当地人。

    世民瞧了眼长孙无忌和魏征,但是长孙无忌和魏征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社会的最底层,一时踯躅。这长孙无忌自小身为士族,而魏征自幼不善营计,俩人一样是读书之人。世民知道这样小的事情绝对不能问计魏征和长孙无忌。

    世民又望向康崇,没想到他直摇头,要他杀人,那有的是办法,其他一概没办法。有时候,太子也有去不了的地方,这个时候更不能说错了,也不能有意见,就算有办法,世民不能亲手去办。

    于是世民又望向了秦罡和唐临。世民对秦罡笑道:“唐临长在天子脚下,不在底下讨生活,眼下只能问问常年跟百姓打交道的秦县令对此有何高见?”

    秦罡皱眉一笑:“虽然,我们绝对不能自作主张管渭南的事情,但是我们可以先去这个孩子家里问问情形。这孩子的爹把孩子的妈给卖了,倒也是寻常见。就算从什么王万财手里夺回来,也不见得这一家三口能活命。我们终究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

    世民亲手拿起一块烤肉递给小叫花子,先让他吃起来,这里细细地看着小叫花子的眉眼,似乎眉清目秀的,这里便说道:“那就去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诸人牵着马匹也未走出三里地,就来到小叫花子的家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三角草窝和雨棚。根本见不到屋子的模样。

    诸人知道这是一个贱民的家里,连寻常平民的身份都不是,不由更加摇头,世民与贱民之间是云泥之别的身份,说实话,自古以来,贱民就当成是牲畜一般,生死如同草芥。

    青舟这里用手拦住大家,说道:“算了,给点钱就算了。”

    裴皿悦矮下身对小叫花子说道:“你爹娘都在吗?你娘已经被卖了吗?”

    小叫花子指了指草棚说道:“爹娘都在里头,王万财下午才来呢!”

    世民和康嵩矮身钻进了草棚,不知什么味道冲得世民想退了出来,但是康嵩久在民间,早已闻得惯了,一见小叫花子的娘,虽然衣衫破落,但颜面梳洗整洁,年齿尚轻。正在火架上煮粥。

    康嵩紧皱着眉头,见柴草堆上的男人一副愁容满面,他这里低声说道:“你家儿子说,你愿意把你老婆卖出去换几个钱?”

    这男人说道:“那也真没办法,我的腿断了,如果不卖儿卖女卖老婆,怎么活呢?”

    康嵩问道:“那你还要不要你老婆?”

    男人突然猛得拖着身子爬了过来,说道:“大贵人,王万财不是人,绝对不能把我家老婆卖他,要不,您买了我家媳妇?”

    世民吃惊得望着一女三嫁的事儿,扯了扯康嵩的衣服说道:“我们先出去合计合计。”

    康嵩和世民退了出来,与诸人商量。秦罡对诸人说道:“咱们走了,即使这个女子不卖给王万财,也一定会卖给别人,这可怎么救?”

    康嵩微微一笑,说道:“这男人能想着给自己的女人找个好人家,说明良心不坏。我自有道理,但是,我想问问裴姑娘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儿。”

    裴皿悦欣然笑道:“只要能救这个女人于火坑,做什么只管吩咐。”

    康嵩说道:“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这样——”诸人越听越奇,药王孙思邈的老徒弟真不是吃软的。

    康嵩与李至雅再次进了屋子,康嵩对男人说道:“我再来问你,不管你老婆是美是丑,你都愿意跟她过一辈子吗?”

    这男人犹豫了片刻说道:“趁她还年轻,爷爷们赶紧买走吧,我的腿已经断了,王万财也奈何不了!”

    李至雅这里抬起妇人的脸,说道:“贱民绝对不能有一张漂亮的脸。”于是掏出一块油脂,轻轻抹在妇人的脸上。

    妇人的男人、康嵩和李至雅再来看时,只见这妇人的脸被弄花了半张面孔。

    李至雅走出了草棚,而裴皿悦又背着野草篓子放在地下,细细地把自己所学的膳食方子教了这妇人一副,这妇人听了又惊又奇,将裴皿悦采摘的野菜野草照样子一一放入锅中,果然奇香不比。这夫妇二人闻得惊呆了,说道:“我们吃了那么多年的野菜野草了,哪想到竟跑出这个味道出来?”李世民暗自咋舌,这是什么味道?太子爷爷想吃野草的味道!这家贱民十八辈子祖宗的坟头快冒青烟了——

    康嵩为断腿的男人治疗好了断腿,重新接了骨。便要离开。但是世民等诸人还是不甚理解,为什么秦罡和康嵩都不肯给这贱民一家一分钱?还要李至雅弄花了贱民妇人的半边脸。

    世民一路上与秦罡并辔同行,世民还是挺担心的。秦罡对世民说道:“太子不必担心,康嵩先生做的对。给了贱民钱财,说不定我们根本进不了渭南城,就被贱民堵住了,追着要钱呢?咱们钱再多,也分不了全天下的人。给民妇涂了黑脂,是个男人都不愿意见她,那王万财断不会为难了。但是这样一来更不能给她的男人一分钱,不然他就卖了她老婆再重新买来漂亮的新妇,不就反而害了她。让裴姑娘教会这民妇煮一锅好粥,将来可以到别人家去做帮佣,这是活命的本事。至于康嵩先生帮这男人接好了骨头,倒是康先生结的善缘,听说康先生一向如此。”

    李世民惊异道:“寻常的男人如果一旦拿到了钱就真的会去买漂亮媳妇吗?”

    秦罡笑道:“平民和贱民也是人啊,只要是个男人都喜欢漂亮年轻的媳妇。谁会喜欢又老又丑的女人?殿下以为只有贵族才会喜欢漂亮女孩子么?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

    魏征和长孙无忌这才点头说道:“秦罡和康嵩久在民间,不像我们莽撞,以为给了钱财就能办好事儿。帮急不帮穷原来是如此啊。”

    李至雅听了之后,拿起自己手上的脂粉盒子端在眼前,然后问康嵩说道:“康先生,这个脂粉盒子真的那么神奇?”

    康嵩突然用手指沾了一些脂粉,抹在李至雅的半边脸上,笑道:“郡主,当然,真的很神奇!”

    诸人见状,又吃惊又好笑,见李至雅半边脸立刻画成了一个黑张飞。李至雅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掏出怀镜,又擦又抹,怎么也擦不掉。

    李世民见状,手里持起钢鞭,一钢鞭子戳在康嵩的马屁股腿上,这康嵩的马匹痛的大跳,载着康嵩跑出非常远,要不是康嵩从小长在草原上,对驯马术也小有一手,不然直接栽倒在地。

    李世民对李至雅说道:“叔叔已经为你出了口气啦!”

    李至雅哭得难受,从小臭美的她,简直想死的感觉都有了。

    李世民笑道:“反正是康嵩把你弄成这样子,你这丑丑怪怪的样子,康嵩会喜欢你一辈子的!”

    诸人无不笑起来,真想当场向康嵩说声道喜,李世民认了康嵩一个那么古怪的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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