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遇到营地,难得遇个安生觉,一切不应该出现的事情都要杜绝发生。
高山三言两语分派好:“咱们四个人睡四个角,我睡东边,雷睡帐篷西,苗保你睡帐篷门帘这,朝南,亭功兄弟你睡帐篷后面,挡风。”
赵亭功张张嘴,出门在外事事将就,在礼貌的基础上,他没有真的反驳。
太平侯和虞雾落回来,招呼赵亭功等坐回篝火旁,让申海拿出他带的好茶叶,每个人泡上一碗,虞雾落是大碗,她自带的吃饭大木碗,苗保刚刷出来,还可喝茶可喝汤。
虞雾落独坐一侧篝火,太平侯和雷风起等挤坐,看着半边空荡荡只有虞五的篝火边,再看看自己五个人挤坐,赵亭功更不必说什么。
太平侯拧断地上草根,在篝火旁边烧焦的土地上画上几笔:“你们来意我已知道,现在听我说,我不是吃饱撑着游山玩水到这里,这里是营地,这边有坳口,你们看明月下面的山尖就是。从我这里走过去不高,山那边地势低,趴个人日夜盯着,顺兴郡王军营动向随时掌握。”
写完他和几个人目光相接,虞雾落的想法已经知道,太平侯只看雷风起、高山和虞家的家仆苗保有没有胆量,最后再看赵亭功时,果然赵家又拖后腿,只有赵亭功露出迷惑。
太平侯忍不住笑话他:“你这是孔夫子到太庙,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耻下问吗?”
“请赐教。”赵亭功眸光幽深:“我也听说顺兴、庆昌二位郡王拥兵自重,但是现在从大局来看,应该防备的不是雷风起吗?就算有趁火打劫,引起内战的可能,也应该从根源出发,关注点还是在雷风起那里啊。”
雷风起撇嘴,你关注我有用吗?
我特意在飞鱼台上宣扬出去,鬼子关没有打到京城的兵马,更无法守住京城。
除非我疯了,否则在鬼子关八面威风不好吗,非要进京登基。
太平侯主要是忍不住,这出自他对赵家的观感不好,冷冷一笑对赵亭功。
随后叹一口气:“我和你置什么气,你后生小辈走出家门是个好的。亭功小子,以后我会像喜欢亭晓一样喜欢你。”
“那您,对我说说吧。”赵亭功明显感觉到不止太平侯对他的话反感,像是雷他们也暗笑自己不通。
其实他的感觉不太明朗,一根筋的苗保跟着虞存或虞雾落去哪都行,也一样不懂,不过苗保不当家,他没有疑惑的必要。
太平侯手中草根继续在焦土上点点划划,怕虞雾落隔着篝火听不见,再加上嗓门本就不低,说的响亮。
好在山坳山林隔音,肯定没有传到顺兴郡王军营的可能。
虞雾落看似悠然的手捧大木碗,衣角盖住拢起的双膝,在夜风里惬意听着。
太平侯对她仿佛祖父一样的关怀,虞雾落仰望星空,似乎和家里绣楼上看的一模一样,她想祖父了。
“亭功小子啊,稍微明白的人都想得到可能打内战,可内战是什么呢?广阳城墙高,城里粮仓也多,据我知道的水井也有上百口,守上一年两年不成问题,你赵家地位高,至少饿不到你赵亭功。”
赵亭功眼神颤动一下,低声道:“哦。”
“你看不到的地方,在我太平侯府方圆三百里左右,自从正月里传说雷风起要登基,我家世子每月杀一批乱涨粮价的人。为什么涨,老百姓觉得要打仗了,他们得囤积粮食,大家一早买,排队到夜里也买,只要不到宵禁就买,店家见到有钱赚就抓紧涨价。农具铁器涨出十倍以上,城里城外都有人没日没夜挖地道,准备内战打起来好藏身。”
“要打,难道不是喊着得位不正的口号,打进京去吗?”赵亭功嗓音又小一些。
雷风起向天又翻眼。
一般直爽性子的人应该没有好耐性,太平侯对待赵亭功捏着性子,但看得出来也捏不太久,虞雾落分明看见这位祖父忍气吞声接着说下去,她也没忍住,悄悄的一笑。
捏自己性子,其实很不容易。
篝火对面的雷风起立即捕捉到,自从他跟上小虞,不管当她是采花贼也好,还是认明她身份也好,把小虞放在眼睛前面随时看到。
就算在野店外面弄鬼引虞雾落留意顺兴郡王府,也是表面上以小虞马首是瞻。
有时候他很矛盾,一面“小虞是我兄弟”,一面情不自禁“小虞生的真美好生能干”,还有一种心情“东窗事发时,打不过小虞怎么办”。
不管哪种心情,虞雾落的一颦一笑,雷风起随时接得到。
他立即看向虞雾落,方便第一时间知道她要什么,她说什么。
今晚,隔着通红的篝火,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仿佛日撞上月,星辰见到白昼,这种不可能的相遇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们的目光里,让他们距离不远的偶然对视也变得不寻常起来。
心头先是一暖,再才暖到目光里,此时若有推敲的心情,这两个聪颖的人都会奇怪,为什么先暖在心头,莫非今天夜风暖。
火的燃烧让周围氤氲,让他们的目光氤氲,人也仿佛处于氤氲之中。
还是火的作用,氤氲温润润的暖遍全身,如果这两个聪颖的人此时有推敲心情,会恍然大悟,难怪先暖心头再暖实际接触的目光,由心暖而游走全身,永远比目光更快。
情恋哪怕只生出萌芽,也有许多糊涂出来,俗话说恋爱中的人像傻子,大意就是如此,看来看去的只是自己想看的一面,其它的不是丢弃,而是暂时没功夫去想。
糊涂包裹着的萌芽情恋里,两个人都觉得自己醒神时,其实齐齐向着对方温柔一笑。
陷的更深进去。
随后,雷风起放下心,小虞不说什么也不要什么,虞雾落没来由心满意足,再次看向夜空时面颊甜甜。
在她的耳边,太平侯继续解释给赵亭功听:“像我这样世袭功勋的人家,虽然一代一代降爵让我家王位不再,但是生下来就有采邑,胜过平民百姓。而真的内战出来,扰乱四时耕种,最苦的只有平民百姓。我离顺兴郡王近,我就只盯着顺兴郡王军营。他敢食君禄多年,却挑起或参加内战,我虽只有不到他十分之一的兵马,也和他拼了。”
老人花白头发在夜风里扬起,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胸膛,仿佛按住一颗火红的心,激昂道:“乱世将起,有地位的人不率先站出来,对不起祖宗和天地,对不起代代采邑和优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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