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瞎子?
我突然想起虎玉真珍嘲讽的话,说陆夫人连祖瞎子都委以重任云云,原来说的就是他啊!
虎玉真珍为什么不喜欢他,莫非他也是个贼臣?
揣测之时,我们进了二道院子,也是祖大人居室所在之处!
这里依然简单无华,连个亭台花圃都没有,除了两棵桃树,再无可观之色。
他是个什么人物,怎会比我们莫家都逊色不少?
看情形,该是个清廉之人啊…
高纬问他,“高俨闹事那日,为何不见你?”
祖大人将我们迎进屋去,一边说道:“臣那日去得晚了些,听皇宫内发生叛乱,便中途折返,怕成了陛下的累赘,让陛下两难啊!”
高纬呵呵:“临阵脱逃,也能让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若那日你在朝堂之上,凭着你这张嘴,朕也必定不会受大将军左右!”
祖大人满脸赔笑:“陛下就饶了臣吧!大将军是极度厌弃臣的,只怕臣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他取了人头了,呵呵呵….”
骆天宗明显有些急了,说道:“祖兄,我母亲不知所踪,请你卜上一卦,测一下吉凶!”
祖大人有些吃惊,问道:“陆夫人失踪了?这是何故?”
高纬忙也说道:“太后说和士开的死,与乳娘有关,一口咬定乳娘畏罪潜逃了,可守城的人都说,没有看到乳娘出宫,祖大人,你算上一算,看看乳娘到底身在何处?”
说话间,有仆人拿来了几个草蒲团,请我们一一落座。
祖大人叹气说道:“没想到真应了那句童谣,和士开费尽周折,想要扫除威胁,却徒劳无功,依然没逃脱厄运,可见一切都是天意,早劝他要多行善事,他就是不听啊…”
我心里一咯噔,对这位祖大人平添好感!
看来,他心里是有杆秤的,不然又怎么分得清什么是恶,什么是善!
骆天宗没好气:“兄长请赶紧为母亲测算吧,好让我等安心!”
“哦,哦,来人,把我屋中两个八卦盘拿来!”祖大人吩咐身边的仆人。
仆人听命,取出两个盘来,放在祖大人手上。
他一伸手,细细的把两个八卦盘摸了一遍,先拿出一个盘置于身前,又从怀中摸出六个铜钱,口中念念有词。
“第一卦,问陆萱陆侍中大人身在何处,请祖师爷开路!”
话音一落,他便将铜钱抛向八卦盘中,六枚铜钱各居其位,稳住于盘中。
我们屏气凝神,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他。
祖大人慢慢的摸索着,以便明了六个铜钱的方位。
“依卦象来看,陆夫人尚在宫中啊!”
一阵短暂的沉默,自然各有所思。
我问高纬:“陛下,宫中还有什么藏身之处?”
高纬想了片刻,不敢肯定:“容朕想想…太后与乳娘胜似亲人,就算要囚禁乳娘,也只会关在太后宫中啊…”
“那…那再请兄长测测母亲是吉是凶?”骆天宗唉声叹气。
祖大人便又拿起铜钱,口中说道:“第二卦,问陆萱陆侍中大人吉凶祸福,请祖师爷开路!”
“当当”几声,六个铜钱又散落在八卦盘上。
祖大人又摸索了片刻,却陷入深思。
“如何?祖珽,是凶是吉啊?”高纬催道。
祖大人抬起头,挤着眼睛,看着高纬的方向,摸了摸八卦盘,黯然的摇着头说道:“凶兆啊,皇帝!”
此话一出,莫小齐不由得心头一紧,更加紧张起来。
高纬和骆天宗也黯然无语,心中焦急。
祖珽又在八卦盘上仔细摸索了一会,说道:“巽上震下,陆夫人只怕是身陷牢狱之灾啊!”(注:巽上震下是卦象的一种)
“牢狱之灾?难道入了掖庭狱?太后怎能把乳娘关到那里去?”高纬紧皱双眉,似是不敢相信。
“掖庭狱?”我实在不知宫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祖大人喃喃:“皇宫中的秘狱!入此狱者,十人去九人死,还剩一人难还魂!”我大惊急呼:“那母亲岂不是很危险?陛下,我们赶紧回宫去救母亲!”
骆天宗也焦急万分,说道:“是啊,陛下,早去一步便少一分危险!”
“天注定的劫数,不在乎一时半会,待我再卜上一卦,看陆夫人是否能逃脱厄运!”祖大人说着,一边撤走眼前的“问事盘”,又将身边另一个“卜卦盘”放在身前,又再次将六个铜钱掷了下去,口中说道,“第三卦,问陆萱陆侍中大人未来命运,请祖师爷开路!”
我们只好静下心来,等祖大人算完这一卦。
他摸索着盘上的铜钱,脸上有了笑容。
我见他毫无急迫之意,便也松了口气。
骆天宗说道:“怎么,看兄长面带笑意,莫不是母亲会逢凶化吉,相安无事?”
祖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神秘。
“天机不可泄露,恕祖某不能多说,哈哈哈…”
我长吁一口气,笑道:“但愿母亲吉人天相,化解危机,我们还是赶紧回宫,找到母亲才得心安!”
高纬起身说道:“好,得赶紧找到乳娘,以防万一!”
骆天宗说道:“有劳兄长了,天宗告辞!”
我们一一起身,祖大人摸索着也站起身来。
“好,好,陛下,娘娘,天宗,慢走,慢走!”
我们告别了祖大人,心中安定了许多,又急急赶往皇宫,准备去掖庭狱打探陆夫人的下落。
..........
掖庭狱,宫中的私密牢狱,是在地下掘出土来,修建而成的地下密室。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掖庭狱?”
我们刚到门口,就被狱卒拦住了!
只因高纬和我都穿着便装,还没来得及更换,他们认衣不认人,不知我们身份。
骆天宗骂道:“睁大你们的狗眼,陛下和德妃娘娘驾到,你们都不认得?”
狱卒慌忙跪地而拜:“陛下娘娘恕罪!!”
高纬一摆手:“快带朕去见陆夫人,尚可恕你们无罪!”
狱卒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说话。
我追问道:“陆夫人是不是关在这里?”
他们哭丧着脸,答道:“回娘娘,陆夫人是关在这里,可是…太后她…她来了…”
“太后来了?她来做什么?”骆天宗一声惊呼,焦急又惶然。
狱卒们垂下头,又不说话了。
高纬指着他们骂道:“吞吞吐吐做什么?信不信朕现在就赐死你们!”
他们这才慌了,又跪拜求饶:“陛下饶命,太后她是来赐毒酒的…”
“母亲…”我心里一紧,头直发晕。
高纬一把扶住我,对他们吼:“快带路啊!”
狱卒们忙起了身,往前走去。
才走几步,一股骚臭味扑鼻而来,呛得我无法呼吸。
我抬眼望了望,昏暗的牢房用栏杆隔成一间间囚室,里面关着不知是些什么人,披头散发,鬼哭狼嚎,男的女的都有。
再走几步,我一眼看到陆夫人的囚室,里面堆满了稻草,再无他物。
只是此时,胡太后和几个宫人太监也在里面。
“母亲~”我和骆天宗异口同声,奔了过去。
陆夫人一身白色囚衣,转过身来,已是素面朝天,不过她还是对我们笑了笑。
“你们快拜见太后啊!”
是啊,按礼我们应该先拜太后,可情势紧迫,由心而发,我们关心陆夫人的安危,这才忽视了太后的存在。
“拜见太后!”我们躬身而拜。
胡太后只是瞟瞟我们,哼了哼,根本不理我们。
高纬上前一步,拉了拉牢门,却发现上了锁。
“母亲,你把牢门锁上做什么?”
胡太后摇头晃脑,叹道:“免得你们打扰我和萱儿话别!”
高纬拍打着栅栏,嚷道:“来人,快把牢门打开!”
狱卒们拿着钥匙,就要开门。
谁知胡太后从宫人手中抓起一把酒壶,放到嘴边。
“逆子,你要逼我喝下毒酒吗?”
高纬大惊失色,连忙摆手:“退下快退下!”
狱卒们赶紧躬身而退。
陆夫人笑靥如花,走到栅栏边上,伸出手来。
我们忙贴了过去,一一握住陆夫人的手。
她看看高纬,看看我,又看看骆天宗。
“冯子琮,王子宜都被太后处死了,如今也轮到我了,这都是我的错,我老眼昏花,怎么就没看出那奏折里的玄机呢…”
不,陆夫人不能死,她是我的义母,是我的恩人!
“太后开恩!”我隔着栅栏,跪倒在地,给胡太后磕头,“母亲实为无心之过,请太后慈悲为怀,切莫伤及无辜啊!”
胡太后又是冷冷一笑:“哀家杀了冯子琮和王子宜,早无慈悲之心了,杀人的滋味真是痛快,可依旧无法抵消悲伤,也无法消除怨恨,士开…士开啊,哀家为你报仇啊…”
她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这般悲痛欲绝,不亚于太上皇驾崩之日!
哎,我真是不明白,为何她宠幸的男人,会是那恶贯满盈的和大人呢?
“太后保重凤体啊…”胡太后身边一中年女子拿着帕子为她拭泪,那是太后宫中的姚宫令。
高纬愁容满面,劝道:“母亲,你杀了冯子琮王子宜也就罢了,可乳娘是无辜的啊,再说,乳娘将我从小养大,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你不能杀乳娘啊!姚宫令,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还在王府的时候,母亲就那般信任你和乳娘,你快劝劝我母亲啊!”
姚宫令嗫嚅着双唇,泪水夺眶而出,连连点头。
“太后,陛下说得对啊,萱儿何时有负过你啊,你不也一直视萱儿为姐妹吗?”
胡太后一抹眼泪,捏着嗓子说道:“萱儿,这么多人为你求情,哀家心都碎了啊…怎么办好呢,哀家精心给你准备的这壶鸠酒,你喝是不喝?”
陆夫人看看我们,移步过去,端详着胡太后的脸,笑着点头。
“太后既然是为萱儿准备的,我又怎能不领情呢?”
胡太后抽了抽嘴角,冷笑道:“你去意已决,宁愿赴死?说明你心中有愧,无颜面对哀家!”
“萱儿的确有愧!”陆夫人叹了口气,“那日我身体不适,便交待崔公公再审视一遍,谁知道,他也和我犯了同样的错误,没看到隐藏的几行字,酿下了大祸!太后,我宁愿一命抵一命!”
胡太后呵呵连声:“你陆令萱何许人也,心思缜密,女中诸葛,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如今还要拉崔庆隆陪葬?他已对哀家说得清清楚楚,他只是按你的吩咐,盖上玉印!你还想欺骗哀家,这一次,哀家再不会上你的当了!
“萱儿说的,都是事实,只是和士开的死,我陆萱难辞其咎!事以至此,萱儿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最后再问太后一句,真的就不顾及你我多年的情意,真的要赐这杯毒酒给我吗?”
“情意?”胡太后瞪着陆萱,眼泪直流,“你又何曾顾及过这分情意?你不是不知道,哀家对士开,情深似海,但你偏偏夺了他的性命,不让哀家好过,你真狠心啊,这就是你所说的情意?哀家也再问你一遍,这杯鸠酒,你敢不敢喝?”
“说实话,萱儿不敢喝,可是太后不信任萱儿,萱儿不得不喝,萱儿愿意一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陆夫人不由分说,一把将酒壶从胡太后手上夺了过来。
胡太后一惊,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拦,但不知何故,又将手缩了回去。
“清白?就算是死,也证明不了你的清白!”
骆天宗大哭道:“母亲,儿子怎么办,太后,求你放过我母亲吧!”
高纬也悲戚万分,叫道:“母亲,你不能杀乳娘,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
而我浑身颤抖,早已哭得死去活来。
胡太后扭过头去,无动于衷,任谁说什么,她都不听了。
陆夫人看看我们,隐忍的眼泪终于暴发了。
“好,太后!萱儿无话可说,反正说什么,太后都认为萱儿是在狡辩,我甘愿赴死,只求太后不要迁怒我的家人!”
胡太后点点头,淡淡说道:“冯子琮王子宜他们,哀家并不追究他们的连罪,何况萱儿你呢,你也只管放心,你的家人,不会有一人牵连其中!”
“太后…萱儿…去了…太后保重…”
陆夫人说完,一仰头,毒酒和着泪水,一起入肚。
“母亲…”我掩面而泣,不忍心看她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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