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公听了,只是不屑哼道:“着了几十板子了?”
计奴回道:“还不到三十板,请问大人,还继续打吗?”
“继续打!目无宫规,屡教不改,这就是下场!”崔公公大手一挥,喝斥道。
“是!”那计奴应了话,就要出去。
“大人且慢!”我听那淑玲已晕了过去,便也不怎么恨她了,虽然她有罪,却罪不致死,忙劝道,“我和小蝶也只是受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大人略施惩戒便可,不要再追究了…”
崔公公盯着我的脸看,摇头不止。
“你啊,人家可是想要毁你的容啊…你这张脸…可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复原的哦…”
韩将军呆呆地看了我半天,眼中满是担忧与关怀,这倒让我有些疑惑了…
若不是她将小蝶的话,告诉韩香云,我们也不会受这一遭罪了…
除非,是我们误会他了,今日他这番言行举止,明明是向着我们的啊…
韩将军见我的目光也在审视着他,有些窘迫,闪躲着避开了。
韩香云哭着恳求道:“崔公公,要怪只怪我管教不善,本夫人实在是过意不去,可是宫女们之间有些恩恩怨怨,也是难免的,如今既然各自吃了苦头,受了教训,就到此为止吧,淑玲那丫头…自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只怕再打下去,就没了命了…崔公公…就放过她吧…”
崔公公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夫人的面子,老奴肯定要给,那…就抬进来吧…”
太监们领命,将那淑玲抬了进来。
我抬眼看去,见那淑玲下身已是血肉模糊,吓得我心里一紧,不忍再看。
韩香云啊了一声,几欲晕倒,宫女们赶紧伸出手,小心扶着。
“崔公公,你的人…下手也太狠了吧!”
韩香云喘着大气,又悲又怒,指着崔公公责问。
崔公公瞟了那淑玲一眼,更没好气。
“还有二十板子没打呢,老奴已是徇了私情了,夫人!日后再有人动用私刑,当立刻着人禀报于我!本座三令五申,一再强调,竟依然有人无视宫规,当我内侍省为无物!”
韩香云还想争论,韩将军一把拉住她。
“妹妹,此事就此作罢,崔大人已是仁至义尽,给足你面子了!本将军奉陛下之命,以保皇宫平安周全,日后,再有此等欺善霸弱之事,我韩石决不估息!”
韩石,是韩将军的姓名,经此一事,我相信他的人品,也如磐石一般,刚直不阿!
众人连忙应道:“谨遵崔大人、韩将军之令!”
韩香云见亲哥哥都与她背道而驰,好不懊恼,只能对宫人发火。
“你们愣着做什么,赶紧将淑玲抬回房间啊!”
众人便七手八脚,抬着淑玲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传太医!赶紧传太医!”韩香云又叫了起来!
崔公公冷冷地说道:“传什么太医啊,夫人!小小宫女,又如此作贱,传个医下士看看就得了!”又回头看看我,连连叹气,“如花似玉的一张脸,竟毁成这样,来人,赶紧传徐太医前来,好好治治,若恢复不了原貌,可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么…”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似乎只有我能听到,重新又让我体会到他对我的呵护,心里暧暧的。
各人各自领命,赶紧前往太医院,传医者前来。
韩石看了看我的房间,有些不满,问道:“妹妹,这是莫家小姐的住房吗?怎么连个狱舍都不如,要什么没什么…”
韩香云本就大为光火,见亲哥哥也来责问,便气了。
“哥哥若怪这里冷清,那就将妹妹的寝宫送给他们如何?”
韩香云说罢,便冲进了淑玲的房间,哭个不停。
这两主仆,虽然都心肠歹毒,却自幼一起长大,多少还是有些情谊的。
崔公公点点头,吩咐众人。
“你们把床椅桌凳,通通配些来,其他该有的也都配进来!”
众人得令,赶紧忙着准备去了。
我和小蝶对着崔公公和韩石一一行礼,拜道:“谢过崔大人,谢过韩将军!”
崔公公吁了口气,叹道:“你们…真是受苦了!哎!”
不多时,太医院派了人过来,下等医官医下士进了淑玲的房间,而太医徐大夫则进了我房间。
徐大夫见到崔公公和韩石,三人便互相拱手行礼问安。
那徐大夫已是年近五十,头发胡须都已生了不少白发,但见他沉着冷静,一脸稳重,就知是个老道的医者。
只见他拿出一块净白素布,贴在我脸上,然后用手指按着脸部,沾些瘀血,看看颜色,又用同样方法查看小蝶的伤情。
“二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受些皮外伤,不会伤及内里的!”
崔公公关切问道,“可会伤及容貌,留下伤痕?”
徐大夫摇摇头,说道:“常侍大人放心,不会影响容貌的,消肿化瘀后,便会恢复如初,稍后下官便派人配好汤药,送来给二位姑娘。”
一番话说得我们都放了心,那徐大夫便告辞出了门去。
那韩香云却甚是不服,不甘心只派一个医下士来给淑玲诊治,便拦在徐大夫面前,说道:“徐大夫留步,劳请移步房中,看看我这丫头!”
“是,夫人!”徐大夫自然不敢违抗虹丽夫人之令,便又进到了淑玲房间。
.........
李祖娥听说我的事,派宫人将我叫了过去。
“这个女人也太歹毒了些…”
李祖娥拿着烛火,照着我的脸,惋惜又忿忿不平。
我在书案上抄着经书,心神倒很宁静。
“皇后无须担心,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主动请求李祖娥教我礼佛,李祖娥也乐得宣扬佛法。
只抄了几页经文,我心里便释然了不少。
忍辱波罗蜜,无相无嗔痴,或许是我有佛缘,又或许,我的本性仁善如佛…
“皇后,陆夫人来了…”有宫女进来禀报。
“你继续抄写就是,不用管我们…”
李祖娥嘱咐了一声,忙走了下去,想了想,又回头拉上纱幔,将我和小蝶隔在里面。
少时,一妇人款款而入,步履生风。
“皇后,萱儿来看你了…”
我透过纱幔望去,好不惊叹。
那陆夫人不论是年纪还是容貌,都与李祖娥颇为相似,虽是徐娘半老,却亦有那掩不住的绝世容色。
李祖娥瞟了瞟她,没什么好脸色。
“稀客…有何贵干?”
那陆夫人呵呵连声,亮了亮手中的物件。
“陛下说,你们有了孩儿,让我缝了些女娃娃的衣服给你送来,怎么,也不请我赐个座,喝杯茶?”
李祖娥淡然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天黑路暗,不便留客,你早些回去吧…”
陆夫人也不生气,看看我们这边,有些好奇,怕是看不真切,便指了指纱幔。
“这不是有客么…偏要赶我走?”
李祖娥摆摆手,说道:“只是我的宫人,不是客…”
陆夫人终于有些挂不住面子了,点了点头。
“那好吧,本来留着好些话,要说给你的,改日再和你说吧!”
“你不要再来看我了,日后若有变故,省得连累了你!”李祖娥语气变得决绝起来。
那陆夫人愣了愣,面色有些哀婉。
“你何故说这话?前尘往事,我们福祸同当的日子还少吗?”
李祖娥吁了口气,沉默片刻。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若信我,就离我远一点…”
那陆夫人轻拭眼角,似是有泪,连连摇头。
“你…你怎会这般绝情?我都看不懂你的心了…”
李祖娥笑中带泪,嗫嚅着双唇。
“我的路…快到头了,萱儿…你的路却是似锦前程…萱儿,我只想给你一句良言,却不知…你听是不听?”
陆夫人连连点头,不由分说,紧紧握住李祖娥的手。
“我当然听,可是皇后…不论发生何事,萱儿绝不会至你于不顾的…”
“未来的事,谁能预料呢?”李祖娥缓缓抽出手来,面色肃然,“往后,你若有权侵朝野之时,可一定不要忘了仁德于心,慈悲为怀…”
陆夫人听了,目瞪口呆。
“这便是你给我的良言?萱儿何德何能,受得起你这样的话?”
李祖娥望了望她,似在陆夫人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我这样的弱质妇人,尚有荣耀之时,又何况萱儿你呢?好了,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请回吧!”
陆夫人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看李祖娥,转身离开了昭信宫。
李祖娥心力交瘁,瘫坐在榻上。
“皇后…”我和小蝶连忙走出纱幔,满脸关怀。
李祖娥抚抚发髻,笑了笑。
“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顿了顿,心有疑虑。
“皇后似是不敢让她与我亲近?”
李祖娥看看我,笑了。
“她和那皇帝恶鬼是同路人!她若见了你的容色,那恶鬼也就知道了!你们在宫中行走,莫招惹这个女人,这宫里,除了太后,也就是她了!”
.........
清晨,我和小蝶收拾宫人们的脏衣服,准备去浣衣局。
淑玲屋里,宫女们往来不断。
我一边收拾,一边往里探,就见那淑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见没人拦我,便挪到她床前。
“你…害死我…你害死我…”
我还没看清淑玲的脸,她倒先瞪着我骂了起来,就象她一直在等着我似的。
那惨白的面色,我从来没见过,又不知何故,嘴里还含着血,顿时吓得我直哆嗦,魂魄都飞了一般,愣在原地。
小蝶忙拉了我出来,嘀咕:“小姐何苦惹她…”
有宫女笑脸相迎,悄声说道:“莫家姐姐,恭喜你了!”
我本来惊魂未定,听了这话,更是一头雾水。
又有另一宫女道:“莫家姐姐要成将军夫人了!”
此刻我头脑里尽装着淑玲凄惨的脸,心智如傻子一般,竟不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小蝶倒是满眼喜色,急问:“姐姐们,是韩将军要娶我家小姐吗?”
宫女们连连点头,说道:“一大早就听说了,韩将军要带莫家姐姐走呢…”
“那…虹丽夫人同意了吗?”小蝶喜出望外,看看他们又看看我。
“那还有不答应的,韩将军可是夫人的亲哥哥啊…”宫女们看着我,眼光很是和善。
宫女们说的,可是真的?
韩将军要娶我当夫人,我心中竟有些激动。
就算没成为宫里的娘娘,当个将军夫人,也算是为我们莫家长了威风了,爹娘一定也不失望吧…
“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小姐啊…要为我报仇…啊~啊~”
屋里又传来淑玲的叫嚷声,那是在骂我。
我直犯恶心,浑身发紧,忙把衣物塞进筐里,和小蝶抬了出去。
出得门来,见了东升的日头,心绪方好了些。
“淑玲怎会说是我害她…”
小蝶在前面回了一下头,叹气。
“恶人哪里知道自己是恶人呢?坏事做尽,心安理得,一旦受了报应,不知悔改,却归罪于别人,小姐怎会对这样的人心生悲悯?”
我思量着小蝶的话,竟得开悟,直佩服她的高见。
“停下,停下!”
身后突然有人叫嚷,我和小蝶便停了下来,回首张望。
是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很是眼熟…
此刻,他冲到我面前,细细打量,面色气愤不已。
“这位美人,为何亲自浣洗衣物,没有宫人服侍你吗?”
我终于认出他来,初进皇宫之时,是他出手相助,教训了韩香云一番。
“公子当心…”小蝶扶稳竹筐,怕摇摇晃晃碰到了他。
我却半晌无语,卑怯于心。
与他初见时,我还是待召的美人,容色傲人…
如今,沦落成卑贱宫婢不说,脸上又尽是伤痕,实在无脸相对,只得低头闪躲。
“奴婢得赶紧去浣衣局了,不然又要受罚了…”
说完,我和小蝶抬起衣物,继续前行。
“什么?奴婢?你…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啊,他看到了我的脸了?
我更慌了,脚步不停,匆匆离去。
“崔庆隆没有关照于你吗?诶…别走啊…”
那公子见我故意躲着他,便也没再追来。
“崔庆隆?莫非是崔大人的名字?”小蝶在前面嘟噜。
我想着也不对劲,这公子是什么人物,竟然敢直呼崔大人的姓名?
崔大人,那可是二品的常侍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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