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少年余光看到一伙人离开,终于不用分心去护着他们,全心挡着想要追去的魔兽。

    林中一片混乱,树倒叶飞。

    终于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了旁人身影,乱羽握剑准备最后一击。

    只是这时,耳边隐约听得断断续续的丝竹声响。

    “萧声?”他未及细想,心中一时警铃大作,“糟了!”

    果然,眼前的魔兽受那箫声影响,几乎发狂地吼叫,身形似乎比原来更大。

    那边旁观许久的洛笙也是意料之外,终于幻出灵剑握在手里。

    乱羽一跃退后,原本身侧的树木已经被它一掌折断。

    魔兽的眼睛愈发的红了,身上的鬃毛也竖起来,一掌瞅准了朝少年拍下。

    躲已经来不及了,乱羽提剑迎着它的掌刺过去。

    这柄轻剑是仙门所发,镜花水月人手一柄。虽不是剑中极品,却也足够坚韧锋利,硬生生将兽掌刺了个穿。

    血液飞溅溅上了少年的脸,月光下生出几分侠士的风范。

    魔兽吃痛得厉声咆哮,大掌不避反倒更使了力气压下来。

    乱羽没生扛,猛的松了手,一跃退开好远。

    他刚站稳,只听得林间萧声比先前更加清晰急促。

    随着萧声蛊惑,魔兽好似不知疼痛,掌落——竟然把那柄还没来得及召回的长剑给震碎了!

    灵剑被毁,少年始料不及,瞬间心气不稳。

    魔兽仰天长啸,巨大的尾巴直扫过来。

    乱羽回神,堪堪躲开,还是在尘土之中滚了一圈。

    他单膝跪地终于停住,迅速扫视了四周也不见那神秘的吹萧人。

    夜幕之中薄云飘过,好巧不巧把月亮遮住了,林中一时更加阴暗。

    前面不远魔兽还在发狂,长尾一扫便倒了好些树木。

    乱羽虽没了剑,却也不愿这时候离开。

    魔兽伤人可能不是偶然,既然凭空多出了箫声,也许是有人蓄意为之。

    今日他要走不是难事,但若这件事情愈演愈烈,京都怕是都要遭殃。

    只是,眼下轻剑被毁,又该如何是好?

    魔兽还在发狂,齐少侠来不及细想只能四下打量,余光忽的瞄到了什么东西。

    乱羽转头看过去,不远钉在树干上的正是张轻鸿使的那把长刀。原来早先那魔物发狂把它震到了这棵树上。

    他又看看魔兽,瞅准了机会飞身过去拔刀。

    洛笙手里的长剑握紧了些,一手已经抬起去摘斗笠。

    乱羽刚把手握上刀柄,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顶斗笠挂上眼前的树枝。

    白色轻纱垂下,刚巧滑过少年握刀的手腕。

    轻纱材质轻柔,好像顺着手腕拂进他心里一样。

    没等他多想,身侧一阵风拂过,白衣人挥了剑朝着魔兽去了。

    乱羽不敢怠慢,回神拔刀跟上。

    他一人折在这里倒是不要紧,若是连累了洛笙……

    洛笙并不急于伤到魔兽,若是来不及刺中便闪身避开再找机会,左躲右闪也让人眼花缭乱。

    乱羽在几丈之外停住,神情严肃。

    他将灵力灌入刀刃,想着这刀本虽好却并非仙器,强行使用只怕易断,回头还需赔那将军一把。

    洛笙退开数步,轻剑幻出许多虚影齐齐把魔兽围住,将它困在里面。

    魔兽想要冲出来,可碰到剑墙便在身上拉开血口,疼得它退回去一阵狂吼。

    乱羽挥刀疾步迎上,踩着树枝跃过了剑墙落在那黑红的怪物身上,幻出的巨大光刃随着长刀劈进魔兽血肉。

    终于——天边云散,剑墙消去,魔物身死,长刀破碎。

    乱羽一跃落地,抬眼看见不远刚从树上摘下斗笠的姑娘。

    她一身白衣不染尘土,于树旁独立,身后月光皎皎,平添傲然。

    许是察觉他的视线,洛笙摘了斗笠也不戴上,反倒顺着视线看了回来。

    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月牙眼似有星海藏于其中。

    不同传言,她其实生得很美,面上也没有落下旧伤。

    《诗经》有一首《月出》,乱羽未经思考脑海中便是这篇——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不知眼前此景比不比得过先秦的风姿。

    月下美人白衣,在看到少侠时似乎愣了一愣,同样出神许久。

    月上梢头,凉风吹过。

    乱羽突然感觉到手臂上的刺痛,低头去看才发现胳膊被划了很长的一道口子。估计是在地上滚了几圈被什么尖锐东西拉伤了。

    他自小受伤受得多了早就习惯,自以为不甚严重,抬了手朝着那边的人作揖:“多谢姑娘。”

    谢洛笙出手斩杀魔兽,间接也救了他一命。

    白衣女孩似乎发现了什么,虚虚握着斗笠的边沿轻步而来,于他面前停下:“受伤了?”

    她虽语气平淡,听来却并不疏离。

    乱羽下意识把视线从胳膊上的伤处移向靠近的姑娘,才发现洛笙也不过是和自己近似的年纪。

    洛笙见眼前人莫名发愣,也不多问,施了灵力简单处理了伤口粘上的土灰,又撕下斗笠上的轻纱,折了几折往少年手臂上绑。

    也许是包扎的力度大了些,乱羽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洛笙手上动作一顿,微微抬头去看他的眼睛:“疼?”

    听来似乎是关心,但眸子里依然冷清,又好像带了些警告的意思。倒让这受伤的人觉得是自己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乱羽见她如此,连忙像个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敢再做什么,自觉找了别的话:“用惯了轻剑,一时间觉得那刀真沉。”

    白衣女子听进耳中,没接话,却无声一笑。

    乱羽看在眼里,一句话没经思考便脱了口:“方才便想说了。你倒是长得不错。”

    洛笙包扎伤口很是利索,不一会儿就绑得牢牢的。她退后两步,抬眼又去看一直忍痛的少年,打趣着回了一句:“你长得也不错。”

    乱羽还没来得及懊恼方才的失言,被她一句玩笑堵得不知如何是好。

    洛笙又抬眼看了看他,不过转瞬便当做无事发生,捡起刚刚随手丢在一旁的斗笠,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提醒他道:“脸上溅血了,擦擦。”

    “斗笠我赔你一个。”乱羽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又找了另一个话题。

    “赔?”洛笙似乎被他逗乐了,眉眼弯弯映在少年的眼里,“怎么赔?”

    那双眼睛里似有星海,乱羽觉得好像自己只要一直盯着看,就能游进那片星海的深处。

    直到洛笙收了笑脸,乱羽才带着那么一丝慌乱站好,不再看她。

    “不用你赔,轻纱本就遮了视线,要斩那怪物如何留得。”洛笙还是那副旁人不能阻我的样子,“方才你若是跟着他们走了,胳膊上可不会有伤。”

    “既然允诺了官家要解决这事,又怎能半途离开?”乱羽打量她一会儿,“姑娘旁观许久可不仗义。”

    洛笙一顿,伸了食指轻轻戳了戳白色轻纱:“胳膊还要不要了?伤口虽不严重却也不算轻伤,我好心帮你,倒诬我不仗义?”

    “是在下言错。”乱羽赔笑,“姑娘不是才说不来蹚这浑水,怎么今日也来了?”

    洛笙闻言严肃几分,话也轻了些:“那疯子背后有人。”

    乱羽知道她口中“疯子”所谓何人,想必洛笙也在暗中查了许多事情,便问:“姑娘可是知晓了什么?”

    洛笙抬眼看他,面上不带半点嬉笑,反倒有些凝重:“那人当日也在茶馆。”

    “有所察觉,”乱羽点了点头,“但并未注意此人何时离开。”

    “此人修为颇高,来去皆不惹眼。”洛笙思考片刻,又补充一句,“许是易了容吧。”

    “那便更难办了,”乱羽一时也面露难色,“姑娘可知他有何目的?”

    “想来——是试探京都是否有能人可以除魔?”洛笙也不十分确定,“如今天下知晓当年洛城旧事的人并不多,前日他造谣被识破,城郊便有魔兽现身……若说两者并无关联,我倒不信。”

    “如此……”乱羽想了想,也提出一个猜测,“那人和城郊置下魔物的是两拨?”

    “并不能肯定。”洛笙抬手拍了拍斗笠上的尘土,戴上要走。

    “姑娘!”乱羽出声想拦,再看看胳膊上的纱布,还是把揖礼换做微微低头,“初次见面,在下乱羽。”

    先前在城中小巷并未得见真容,“初次见面”倒也并不算错。

    他的声音不重。可洛笙明明已经走出去很远,这时候还是缓缓转了身,随后正正经经对着乱羽的方向作了个揖:“再次相识,我是洛笙。”

    白衣人话音刚落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少年有些出神似的望着她离开前踩过的那处空地。

    “洛,笙……”他轻声喃喃,似乎要把这两个字一笔一画都拆开思索一番,“我知道你是洛笙。”

    乱羽嘴角一扬。

    倒是和他所预料的冷漠疏离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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