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因为种种原因,国家作出了《劝止农民盲目流入城市的指示》,要求限制农村人口盲目流入到无稳定职业和常住居所的城市寻找出路,简称为“盲流”。当然,这是那个时代背景下的印记,甚至带有某种偏见、歧视色彩和历史的遗痕。而当时的盲目流动大军主要是从关内人多地乏、土地瘠薄的省份流入到东北地区,谓之“闯关东”。这些人一部分涌入了城市,一部分进入荒地,林区开垦建设,干出了一番天地,为东北地区的建设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时代已经证明,“跑盲流”也同样是不平凡的,在那个时代背景下毕竟背井离乡,尤其对于家乡情节特别严重的中国人,做出这种选择又是多么的艰难,这也彰显了人类的坚韧和不屈。

    思想包袱的解脱,我如释重负,顿感精神倍增。冷静深入思考了自己下一步的方向和路径。一方面,自己所在的小村庄实在是地少人多,又无任何经济发展资源。从自己的家境来看。我下边还有2个妹妹和1个弟弟都没到上小学的年龄,加上自己的家庭由于多年积累下来的贫困底子,所以,日子仍然过得很艰难。一方面,要想改变穷困的家境,自己必须走出去寻找出路、找工作挣钱,以帮助弟弟妹妹能够有条件上学,同时也帮助父母早日脱离贫困;二是奶奶和父辈的希望也是自己的梦想,必须跳出眼下的穷村子,走出去寻找实现梦想的途径。而当时在华东平原广大农村印象中,东北黑土地人少地多,容易落脚,也容易找到活干,钱也相对比较容易挣一些。而且,我家周边村庄也确实有一些前些年“逃荒”到东北农村落户,现在日子过得很富裕的乡邻或亲友,自己就产生了也要去东北闯一闯的想法。

    初步打算之后,我立即去了一趟东尚县城,分别找到了赵科长和李主任,对二位在自己最困惑的时刻及时给我启示引导和帮助,才使我茅塞顿开,重新唤醒了我迷茫甚至几乎丧失理智的心志表示感谢。同时我向他们详细汇报了我打算离开家乡到东北去打拼的愿望。尽管二位领导还是极力劝说我留在当地,认为我以后的路还很长,在当地照样可以取得重新的光彩和成就。但见我已真正放下了思想包袱和精神压力,深思熟虑,意志坚定,因而也感到放心,最终得到了他们的充分认可和鼓励。同时,二位领导还分别向我赠送了一套宣传报道经典文选和上年全年的《通讯》合订本,李主任还单独送给我一本精装的《语录》,数十年来尽管多次漂泊搬移,这本“宝书”却一直伴随在我的左右。

    “儿行千里母担忧”,当我把自己的想法和父母说了之后,父母的担心是发自内心的。母亲当即就流下了眼泪,说我年龄还小,只身一人出远门又没有确切的落脚地点,劝我过两年看看情况再说,但是考虑到如果继续把我困在这个穷村里,根据当时那个“吐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的年代状况,我承受的阻力和精神压力是较大的,家里的穷日子也很难摆脱;同时考虑到我虽然尚未成年,但却比一般的同龄人成熟一些,也见过一些世面,与其让我在家和他们一块过这样受穷遭罪看不到盼头的日子,莫不如支持我出去闯一闯,或许就能闯出一条翻身出头的路子来。最后父母还是同意了我去东北闯荡的想法。但是,家里又实在没钱做路费,把羊卖了,把几只老母鸡的屁股也抠净了,东拼西凑,才勉强为我准备了23元钱,连买火车票的钱都还没凑够。这时,还是村里唯一的汪姓大爷和大娘听说我要去东北,他们也知道我家里很拮据,于是在我和父母一筹莫展的时候来到我家,给我送来了5元钱,当时来讲这5元钱和现下对比的话何止是几百甚至是上千元啊,更重要的是雪中送炭,为我解决了正为凑够买火车票的钱而无计可施的燃眉之急啊!

    临行的头天晚上,母亲特意给我蒸了6个黑面馍馍,还给我缝补了一套已经褪色自己用粗布做的上衣和夹裤以及一件已经洗过无数次,脖领子上也已开花的衬衣和衬裤,我自己又拿了一个小搪瓷水杯和一支牙膏牙刷,母亲还刻意在我的内裤上用一块粗布给我缝了一个小兜,把钱严严实实的装在了小兜里,然后又别了一个小别针,这就是我当时踏上“闯关东”之路的全部家当。当天晚上除了妹妹和弟弟们还小不懂事早早睡下外,父母和我几乎没有睡觉,父母一直陪伴着我,从衣食住行、路上安全、不要和人吵架,到外面待不了就早点回来等等,千叮咛万嘱咐,我都默默记在心里,告诉父母自己虽然年龄小但已经长大了,也一定会处理好一些事情,请他们放心,不必过于担忧和挂念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吃了母亲为我做的也是平时根本吃不到的满满一大碗手擀面和两个荷包蛋,又在房子的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然后又站在熟睡的妹妹弟弟炕前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根叶相连,血浓于水。最后才依依难舍的提起自己的“包裹”和母亲告别。母亲一直送我到村外,尽管当时还是夜色朦胧,我仍然看到母亲在用手不停的抹着脸上的眼泪,送我的路上就一直没断过。

    为了省下一元钱的汽车费,父亲没有送我去离家才4里地的“九龙塘”汽车站,而是用自行车把我送到了离家30多里地远的邑丰县城长途汽车站。当我坐上自行车的后座时,车子也很快驶出了母亲的视线。此时,我的泪水就像压力十足的水龙头突然损坏一般,再也控制不了。真的要离开家乡离开父母了,我感到无比的伤感,自己真的放不下对家的留恋和对父母以及弟弟妹妹们的牵挂,母亲啊,俗话说,父母在不远行,可是,我不出去闯,咱们家何时才能过上好日子啊,儿子绝不让你们失望的,一定会让你们,让咱的家有翻身出头的那一天!

    在邑丰汽车站经过40多分钟的长途旅行,上午9点,我赶到宏州火车站,买了最普通也是最便宜的车次。整整在火车站待了一天时间,到晚上10时5分终于登上了开往疆丹的列车。这趟列车是由旺海途径乾州开过来的,就像似为闯东北谋生活人们的专列般,行李架上,座位和桌椅下到处都堆放着大包小裹。整个车厢里不仅座位上挤得满满登登,就是过道上也都站满了人,而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到东北去干活或者去东北农村寻找落户机会的农民。有的因为是长途跋涉,累了困了实在坚持不住,就干脆半坐半躺在车箱接壤处的过道上。渴了想去热水处打点水或者累了想活动一下都十分困难。如雷般的鼾声、操着不同地区方言的高声说话声、偶尔的放屁声和“咣当咣当”的列车声交织在一起,整个车厢吵吵闹闹,十分喧嚣。因为刚刚进入5月份,外面的温度还不是太高,列车的窗户又不能全部打开,所以,整个车厢都弥漫着腥臭难闻的气味。自己在车站窗口买票时,恰好赶上有位因家中突发情况而退票的,才有幸买到了这张极为珍贵的座位票,而且是靠近车厢接壤处最后边的一个位置。因为这趟列车是普通慢车,不管大站小站都会停车,开行速度简直就像老牛拉车,慢的让人感到窒息。尽管逢站必停,但是却基本没有下车的,却都会有极少身体强壮的人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上车的。我的对面是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女青年,尽管打眼一看感到她有些疲劳困倦的样子,但也掩饰不了她是一个十分漂亮又很善良的知识女性。因为是长途,而且又是同龄,所以也很容易找到共同语言,聊的话也就慢慢多了起来。经过谈话得知,她名字叫隋芝欣,长我一岁,家在苏江农村,家里的条件相对比较好,也是刚刚高中毕业。由于祖、父辈都是农民,家里也没什么靠山和背景。她的姑姑在东北天鹅市居住,给她找了一个工厂的临时工作,她准备去看一看。有了共同语言,自然话题就多了起来。从学校谈到家庭以及对未来的曈景我也把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合盘讲给了她。当她了解自己的家境及其遭遇后,有时跟着我一起悲伤,有时又跟着我一起叹息,有时又和我一起感到气愤难平。就这样,我们彼此忘记了困倦和疲劳,忘记了饥与渴,忘记了车厢里那些扑鼻难闻的气味。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我们才感觉饥饿,我拿出了除前一天晚上在候车室吃掉的2个还剩下的4个黑面馒头,然后把两个准备分给她吃,但她却在随身携带的淡黄色帆布提包里拿出了6个包子,对我说“傍晚我就下车了,这包子也吃不了,我吃两个,剩下的都给你,你还有很长时间下车。”说完就把另外4个包子全都给了我,我也没有过多气接过了她的包子。这包子虽然已失去了刚刚出笼时的热气腾腾,也淡化了当时的香味,但对于我而言也不亚于过年大餐了!

    凌晨420分,列车经过30个小时的颠簸,随着一阵汽笛的鸣叫声,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起来,接着车厢的前方传出了有些声嘶力竭,近乎沙哑的女中音“到天鹅了,抓紧时间,拿好行李准备下车了”。到站之前,隋芝欣已简单收拾了随身携带的行李,然后用她那秀气而又漂亮的字体把天鹅市她姑姑的姓名和住址写在一张纸条上交给我,“这是我姑姑家的地址,如果你到疆丹那边找不到去处,记得给我写信,我和姑夫说说看能否帮上忙。另外这8块钱你拿着,我也暂时用不到了,可你用钱的地方还会很多的。”我当即接过了纸条,却坚决拒接她的钱,她见我执意不收又接着说“就算我借给你的好吧,你日后挣到钱记得加倍还我就好,你该不会对自己挣到钱没信心吧!”说完就情不止禁的嫣然一笑,我突然发现她笑的是那样的灿烂,又是那样的甜美,我任由她把钱塞进了我的衣兜。

    “咣当”随着列车的制动,激烈颠覆了一下,便徐徐停在了天鹅火车站的站台前。隋芝欣又伸出她那纤细柔嫩的右手一边和我握手,一边有些依依不舍的说:“期待你的好消息,再见了。你一会儿还要在这里换车,在站台等着就行,出站来不及。”因为我需要在这里换乘去疆丹的火车,我也赶紧拿好了自己的小行李包,其实我的行李包就是一块母亲自己用棉线织的粗布包着的两件破旧衣服。然后帮她提着行李箱送她到出站口,在出站口我恋恋难舍的望着几步一回头并频频向我招手的她一步步走远,直到她那阿诺多姿的身影消失在车站广场的人流中……

    作者题外话:时代已经证明,“跑盲流”也同样是不平凡的,在那个时代背景下毕竟背井离乡,尤其对于家乡情节特别严重的中国人,做出这种选择又是多么的艰难,这也彰显了人类的坚韧和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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