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出是一出,听风就是雨的陆冬离,看起来老没正经咋咋呼呼,实则竟是个冷静无匹的人,他面对美色还能时刻保持清醒,连个名字都不给她取,这就已经打败了世界上众多男人,最醒脑的就是不顾往日“情分”,将那心有大志的玉灵说杀就杀。

    说起来,他的确可以做存思道长的朋友。

    人行大道,身心顺理,唯道是从,从道为士。

    善玉师,跟人间卫道的道士,其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陆晓齐这才明白,陆冬离不惜自揭疮疤也要告诉他,遣灵一身,这事情不可行。

    “不对啊!”

    陆晓齐拍着脑门子想起来,一开始陆冬离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你不是说,自身的玉灵已经与自己的魂魄相融合,想要遣出,等于魂魄离体,会死。可你这个故事里,不照样把各种玉灵混合成为一个女人了?这不是自相矛盾是什么?”

    陆冬离哼哼两声,皮笑肉不笑,眼睛乜着:

    “所以你认为,那个有勇有谋的敢想称霸世界的主儿,为何没有早点脱离我?”

    白临悟了,啪嗒一个击掌:“她不能离开你太远!”

    陆晓齐一思忖,是了,这完美的玉灵,不甘与普通人类为伍,眼高过顶,醒悟之后,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跟在长相平平的陆冬离身边做小伏低?

    只有一个原因——她走不了。

    所以严格意义上说,陆冬离并没有真正做到遣灵。

    “将她放得远一些,便会产生很大的阻力,你自己会立刻觉得,那不可能完成,就如同不可能憋气自杀,也不能自己勒死自己一样。那是你灵魂的一部分。”

    这一番话,却让陆晓齐想起自己常常会有的感觉。

    那是睡梦之中,如同做着清醒梦,他的灵力可以脱离身体坐起来,他知道自己在睡觉,知道是自己的灵魂在蠢蠢欲动,甚至想要试一试能不能下床走几步,可是每当要全部脱离身体那一刻,便好像磁石吸引,瞬间身不由己又回到了身体。

    醒来之后,会以为是做梦,是意念中想象之境。

    可在最容易激起睡梦记忆的黄昏,又会突然觉得定不是梦。

    陆晓齐心想,若是下回还有这种清醒梦,可再试上一试。

    看见陆晓齐发呆,陆冬离弹了一下他脑门,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建议:冰雪消融,立春了,每年立春的时候,他陆冬离都会有存思道长的一纸请柬,以师弟之名跟随他一起去丹鼎会,去那里的话,提出“行走时间拯救世人”这一问,或许能有所得。

    不过,今年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尴尬,估计请柬肯定是没有了。

    “可是白临在啊。”陆冬离的眼睛炯炯发光,白临立感不妙。

    “提我干啥?我又没有资格去那里!”

    陆冬离嘿嘿一笑,白临觉得那一笑怎么贱贱的,跟陆晓齐某个时刻一模一样,很难相信这两个人不是近亲吧?

    “你是没资格去,可是如果我跟牛鼻子说,不给请柬就把你宰了,你说他给不给?”

    “不是!”陆晓齐也懵,这能行?感觉不靠谱啊!难道存思道长是不知道他们不滥杀无辜?

    可就是这么一个特别不靠谱的建议被鸽子带出去之后,马上一封请柬就到了手,就好像早已备好一样。

    陆晓齐越发觉得顺利得出奇。他拼命挠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存思道长爱上陆冬离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先把白临这个孩子派来跟着,然后再找机会见面。

    虽然这个结论让陆晓齐被吊在房梁上一个小时,但陆晓齐心里高兴得很,他与白临、陆冬离与存思道长,明里暗里,总有一面还是朋友。

    从陆冬离的叙述中,陆晓齐再次涨了见识。

    丹鼎会,其实就是一年一度玄门大家们碰个头,会个面,有事说事,没事喝酒,酒宴还十分的丰富,当是个属于自己的节日来过。

    可遥想当年,这丹鼎会是大有来头的。

    几十年前,东瀛的阴阳师渗入国内布下大阵,意图不轨乱我族气运,神霄、上清、灵宝、茅山、重玄等数千玄门弟子尽数下山,使用雷法、符箓布下雷阵,大破东瀛九菊一派的风水邪术,那天晚上天空出现一个巨大圆形的紫色雷区,远远望去很像是彩虹与闪电同在,乌云遍布,甚至那一年的卫星气象图上都出现了一个圆形,这一点让很多唯物主义者倔强地寻找合理的解释,最后徒劳无功。

    这样的奇怪气象维持了整整三天,最后不仅破了对方的阵法,直接反噬能量让布阵人当即身亡,还动用了天罡四象法,扭转气运!

    那一仗打得漂亮!

    可正是因为如此,参与战争的道家弟子们,输出能量太多,不得不原地修整,这个时候一向被瞧不起的丹道楼观派,众弟子开着卡车,摇摇晃晃去向各处阵脚,将半死不活的道士们抬上车,到了一处僻静所在集中起来,好汤好水好丹药地照顾着,让诸道祖道人们,很快恢复了元气,布下抵御阵法以备不时之需。

    因此这布阵时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丹道修炼者们,平常最不受待见的,也算是立了功,每年的丹鼎会也有他们一席之地,而且这地址,还是他们提供之所、当年用来休憩的地方,黄羽山。

    “所以,前辈,您今年还要跟着存思道长去黄羽山?”

    陆冬离听了骂他蠢:“当然是带你一起去了!要我说,白临也可以去问问关于天寿之事,只不过不知道有没有用。你也知道牛鼻子们,怪得很,许多事情做得说不得……”

    白临无所谓地摆摆手说存思道长已经很厉害了,其他人也未必懂的比他师父多,不去也罢。陆冬离又转过头把他骂了个狗血临头,说他井底之蛙,坐井观天还有个屁的前途,要什么50岁,不如现在就死,别浪费粮食。

    白临无言以对,立刻乖巧地直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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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鼎会这一天很快就到了,陆晓齐一行三人,在黄羽山下一棵歪七扭八像麻花一样的百年老藤旁边,等到了表情跟那颗老藤一样拧巴的存思道长。

    一见到他,陆冬离立刻把眼睛笑成一条缝,嬉皮笑脸迎了上去,边走边夸他越来越精神,人讲道理就是有福报不是?

    这一通磅礴马屁拍下来,存思道长木然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一个正眼都没有看他,好在他是孤身前来,陆冬离也不管老脸红不红,屁颠屁颠在他旁边说再过一两个月山上化雪新蕊,酒也熟了,他得上山去刨,就他一个人知道酒埋哪儿了……

    这黄羽山说是山,海拔不过几百米,其实在众山环绕中就像个土丘罢了,不过是因为地势平坦,容易建造房屋,建了个不小的行宫,以供各家落脚,名为黄羽宫。

    今日这黄羽宫,是每年一次最最热闹的时候,玄门众人都带着期待和缅怀来到这里,看一看当年道祖们战后休憩之处,说说当年的传闻,再展示新发现的术法,交流心得,或者还会有即兴的斗酒、斗剑、比武等等。

    “道家不是讲究无为不争吗?倒比这些干什么?”陆晓齐问。

    存思道长鼻子里狠狠哼了一下,依旧不给眼神,陆冬离讪讪的白了陆晓齐一眼:“叫你多读书!”

    白临看不过去硬着头皮浅显地解释说,无为不争不是指的小义,而是大义,比如国主虽有战力却不好战斗狠,便是百姓之福。

    这一点拨,陆晓齐全明白了,当即也表达了对这丹鼎会的期待之心。

    存思道长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也只来得及说了三个字:“记住了……”

    也没来得及说完,陆冬离就背书似的:“不乱说话,不乱走动,吃有吃相坐有坐相,不可暴露善玉师的身份,不然会连累你和龙临山一并被人瞧不起,行了,知道了!”

    陆晓齐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善玉师一族,是没有进来的资格的,玄门吊车尾嘛,理解,人家瞧不上。

    并且也不知道现在龙云真人的事情有没有人知道,虽说当天团灭了,谁敢保证他没有告诉其他人?

    还有那个见过他的黑衣蒙面修炼仙力的人,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看见。

    总之一句话,不能暴露身份,想到这里,陆晓齐看看今天为了掩饰自己不怕冷而穿的十分累赘的一身行头,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将半张脸裹住,时不时假装咳嗽两声,就说自己感冒了,怕传染别人,这样说话的时候也不用摘下围巾了,保险。

    陆晓齐一行才到山门,之间迎面来了一队青袍道士们,精神奕奕的,笑容满面,为首的一个老远便笑道:“原来是龙临山的存思道长到了,道长仙姿出众,远远一看便认出是您了!”

    他话虽热情,声音却十分缓慢柔和,听了感觉如沐春风,再加上他是个中年人,面容皙白瘦削,长眉星眼,嘴唇略薄,笑起来更是书生之感,文邹邹的,跟他的声音凑活起来,像是个病娇。

    陆晓齐觉得这个人抢了自己今天的人设:病娇公子。

    “这人谁啊?”陆晓齐以玉灵腹语问陆冬离。

    “楼观派的大弟子,苍凉道人。”

    陆晓齐转头看着那人的一脸微笑,想不通:“……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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