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客栈二楼,顾之宴追上宋知绾,好声好气道:“我当真是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只是毕竟是女子,总不好将话说得太过,又是遭遇了那样的事情……”
“这件衣服我都不要了!即刻叫祝严去烧掉!”
宋知绾绷了一路的脸色终于在看到顾之宴眼底的紧张之后笑开了,“我没有生气。”
想到方才的石宁,宋知绾其实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有可惜,有恨铁不成钢,也有无奈和心痛,“我就是觉得,她遭遇了那样的事情,其实可以理解,只是,我想让她自食其力,她却一心想要攀高枝儿走捷径,”
“只是又一想到,这些思想和观念是根深蒂固的扎根在她脑子里的,是周围的环境导致的,我就又觉得可悲可叹。”
顾之宴心下一松,见宋知绾眉眼沉郁,眼下一圈青黑,有些心疼,便道:“我叫人在背后盯着她,你暂且放心,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快去休息吧,我们明日就要启程了。”
“你昨夜也劳累了,膳房里有温好的饭菜,你用完饭再去睡觉。”宋知绾温声道。
顾之宴点点头,只觉得心中一片熨帖,“我知道了。”
看着面前的门关上,顾之宴才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常欢也上来,给宋知绾叫了热水洗漱,躺在松软芳香的被褥里,松懈心神之后,浓浓困意袭来。
宋知绾心中隐隐有个念头,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有一个做官的父亲,虽然前世遭受姨娘迫害,但其实比起这些贫苦百姓来,她吃饱穿暖,还能读书明理,已经是再幸运不过,那么那些连饭都没办法吃饱的姑娘们呢?像石宁一样的姑娘们,若不是偶然遇上顾之宴解救,她的下场恐怕是被买到青楼妓院里,一生都被毁了。
这还只是有些运气的,能被好心之人解救,或是被宋知绾这样的人看在眼里,能搭一把手,还有那更多更多的,不被人发现的角落里,又有多少女子的命运被人无端葬送,或是一世泥泞?
这个念头如同一场甘霖,叫宋知绾心中的沉闷和焦躁都消减下去,想到兴起之时,她还翻身坐起,拿出纸墨笔砚来写写画画,因此常欢来敲门叫醒宋知绾用晚膳的时候,就见自家姑娘眼下青黑,但精神却很好,更是神情亢奋的叫她去看桌上写满字的纸张。
“这是……?”
常欢也识字,宋知绾待手下人都很好,不管是识字还是认账本,或是女红,总要学一门活计。常欢识趣,现在也能看的懂好些文章,可桌上的文字看得她眼花缭乱,竟是十分的晦涩难懂,她看了半晌,勉强才琢磨出一点意味。
“女学?”
常欢惊诧不已:“小姐是想?”
这样的想法太过离经叛道,也太过惊奇荒诞,可看着自家小姐神采奕奕的脸庞,在听见她说女学的时候一瞬间星光熠熠的眼眸,常欢即将出口的话就吞进了喉咙里。
“这样的事情,若是小姐想做,将来定然满是艰难,小姐……”
惊诧过后便是担忧,常欢真心觉得,自家小姐简直是这天底下心底最善良的人,她胸怀大志,和那些顶天立地的男儿也没什么两样,可女子之身要做一番大事,还是这样堪称离经叛道的大事,可想而知之后的路途有多么的艰难,常欢是真心钦佩宋知绾,也是真切为她担忧不已。
这样的事对天下女子来说,是极好的事,可如今朝堂之上身着官府掌控天下的都是男子,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好像女子生来就是为了相夫教子,少有能和男子并肩的时候,哪怕是当朝陛下已经是宽和之君,本朝民风也比前朝开放许多,常欢仍是觉得艰难。
“常欢,你担心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有些事情,若是在知道前路艰险之后,便放手不去做,那这些艰险便永远都在那里,我偏不服,我偏要去做,若是成了,那这便是一桩大好事,若是不成,”
说到这里,宋知绾微顿,她眼眸明亮,绽放出一种灼人的光彩,“我也有法子,叫它成!”
多年后常欢回想起来,那时尚且年幼稚嫩的自家小姐一身风骨已然成形,心中钦佩之意如同滔滔江水奔流不息,为着自己,也为着天底下能自主掌握自身命运的女子,真心拜服。
任由思绪万马奔腾的结果就是迟来的困倦,一天一夜不曾合眼,宋知绾在饭桌上都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撕都撕不开,只强撑着喝了一碗粥,人往床上一躺,立时就昏睡了过去。
李氏和方慧君担心孙女和女儿,还来看了一眼,见小姑娘一身素白的寝衣,抱着软枕睡得人事不省,精致小巧的脸蛋挤压在被褥和枕头之间,泄出一点莹白的脸颊肉,看着就分外讨喜,于是两人给宋知绾掖好了被角,退出房间对上顾之宴担忧的目光,不禁笑弯了眼睛。
“睡着呢,没什么大事,殿下也操劳许久,还是早些休息吧。”方慧君关怀道。
顾之宴应声,知道宋知绾还好便将担忧的心情收了回来,抬眼见李氏和方慧君含笑的目光,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匆匆行过礼,便转身回房间去了。
宿州一行草草结束,次日一早,他们便重新踏上去往京城的路。
凌姝也不知怎么,这回启程,也不在自己的马车里坐着了,总爱往宋知绾的马车上跑,她瞧着性子很冷,但一放下架子有意和你交好的时候,宋知绾也拒绝不了,当然对上那样一张冶丽绝色脸,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顾之宴每每去寻宋知绾,都被常欢告知凌姝在,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尚且能忍,但五次六次,他向来温和淡漠的脸色终于忍不住黑了下来。
他去找凌姝,那个向来冷冰冰的羌族公主有着一双极其魅惑的眼睛,带了一点蔚蓝,像宁静的倒映着湛蓝天幕的湖水,又像是该珍之重之藏在阁楼之上的珍贵宝石,含着一点戏谑的笑意的时候。
眼里璀璨的光芒便晃晃悠悠的漾起来,“那怎么办呢?我与宋小姐一见如故,是至交好友,这路途漫漫,你我到底是男女有别,不好多说,这异国他乡,难得找到这样合眼缘说得上话的人,殿下不让我去找宋姑娘,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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