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的规矩,若是有那不听话的奴仆,或是犯人,凡是行刑,都会选择在日落时分,在最后一丝霞光从天尽头消失的时候,刽子手了结犯人,便能够让犯人立刻奔赴黄泉,不在人间做逗留,这在羌族的习俗里是最恶毒的死法,因为这样,人死之后,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魂魄也不能归家去。
凌姝并不在意古丽信不信,她们羌族的那位王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非常清楚,自小便在王后身边侍奉的古丽比她更加清楚,她嘴上说着不信,可神色已经变得惶然,面色苍白,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颊上滑落,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凌姝欣赏了一会她的丑态,便挥挥手,有侍卫下来要将古丽带下去,凌姝忽然莞尔一笑道:“古丽,三天之后,我会让你和你的家人团聚,你放心,我还是仁慈的,虽然你远在异国他乡,魂魄不能归家,但你做下这等错事,我还是给了你三天时间让你忏悔,所以你就好好珍惜你剩下的时间吧。”
凌姝笑颜如花,可落在古丽眼里,却仿佛看见了恶魔,神色比之前更加慌张,眼睛盯着笑得欢快的凌姝,心中的防线也已经崩溃了。
“你就是魔鬼!凌姝!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公主,三公主,您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这辈子奴婢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惠,求您放过我吧!”
恶毒的咒骂掺杂着痛哭流涕的求饶声音,凌姝不为所动,一直到耳畔的声音逐渐消弭不见了,面上的笑容这才落了下来。
她唇角绷直,看着外头漆黑的天色面无表情。
“公主,您放心,古丽这样罪孽缠身的人,这些诅咒做不得数的!”
凌姝淡淡的笑了,“我当然知道,诅咒要是有用的话,那个女人能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我只是在想,古丽的阿爹阿娘死了,他们会不会后悔将古丽送到王后身边伺候?就像我阿娘似的时候,会不会后悔生下我一样。”
一旁的侍女哑了声,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本来就是定下三公主要去和亲的时候,才派遣给三公主伺候的丫鬟,来到三公主身边就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放松的,可三公主看着很好说话,实际上也有这样冷然的一面,古丽罪有应得,三公主惩罚她本就是应该的,可瞧着三公主的样子,好像也并不是很高兴?
凌姝静静的看向窗外,目光悠远,不知道在看向何处,初夏的晚风吹进来多有凉爽,她精致秀美的侧颜浸在风里,倒是多了一丝破碎的美感,仿佛一碰就要碎了似的。
这边房间发生的事情宋知绾并不知情,她的房间临街,往下一看便是客栈的大门,她坐在窗前,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手里的医书,可目光盯着眼前的书页,却迟迟翻不过去一页。
“小姐,您还在担心七殿下吗?”
常欢端了热水进来,见她家小姐还保持着方才她出门时的姿势,就连动都没动一下,不由得担忧道:“殿下身边有那么多人护着呢,一定不会有事的。”
倒也不是担心顾之宴的安危,她相信他的武功,也相信他的谨慎,只是都这么久了,还不回来,想必是那个王大发的事情有些棘手?还是找出了更多被拐卖到青楼里的女子?
总之那一样都不是好事情,也难怪宋知绾忧心忡忡。
顾之宴一夜未归,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回来,出乎意料的是,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子。
披着顾之宴的长衫,容貌清丽气质柔弱,头发散乱着,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泪痕,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无时无刻都含着泪,说话声音大一点,就会被吓哭。
顾之宴黑沉着脸走在最前头,那姑娘亦步亦趋的跟着,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顾之宴半步,就算是宋知绾给她把脉的时候,也一直眼泪汪汪的看着顾之宴。
“姑娘,你脉象平和,许是昨天夜晚受到了惊吓,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宋知绾礼貌的颔首。
“多谢大夫。”
那姑娘说话的声音都细细弱弱的,胆子比蚂蚁也大不了多少了,宋知绾的手才将将收回去,她就迫不及待的上前,朝着顾之宴走去,“顾大哥……”
顾之宴头皮都要炸开了,“你别过来!”
那姑娘顿在原地,眼睛里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下来,瘪瘪嘴,似乎想要忍住不哭,可那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啦啦流个不停。
宋知绾的目光在这姑娘和顾之宴的身上转了两个来回,对着顾之宴似笑非笑道:“之宴哥哥,你一个晚上都没休息了,不如你先回房休息吧?”
顾之宴简直求之不得,但是看着宋知绾的笑容,轻叹了一声,绕开一旁默默哭泣的白衣姑娘,来到宋知绾身边,“我怀疑这姑娘脑子有点问题。”
他本该在天亮时分就回到客栈的,谁知道这个偶然救出来的姑娘非要跟着他,说什么也不肯回去衙门里,官差问她家住何方姓甚名谁,一句话也不说,直到顾之宴耐心告罄,她才嗫嚅着道自己叫石宁,其他的也还是不管是问题都嘴巴紧闭一言不发。
顾之宴回客栈,这姑娘硬生生是不顾官差的阻拦追着他跑出来,顾之宴身边的侍卫去拦,毕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好动手,这姑娘跟个水娃娃似的一碰就哭,这么反反复复,顾之宴还以为她不会跟来了,谁知道还是跟在后面来了。
顾之宴三言两语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末了见宋知绾的目光落在石宁身上那件属于自己的外袍上,顿时觉得头大:“那王大发指认拐卖妇女藏匿的窝点,我们潜进去的时候,石宁只穿着内衫,我就将自己的衣服脱给她了。”
宋知绾有些好笑的看了顾之宴一眼,没说话。
天光大亮,外头街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客栈里逐渐有人从楼上下来,伙计也忙来忙去的,除开宋知绾和顾之宴,倒是没人在意中间哭泣的石宁。
“石姑娘,你家住何方啊?若是方便的话,你回到衙门里,会有人将你送回去的。”
宋知绾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道。
石宁默默的流着泪,看了宋知绾一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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