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小女儿的哭声远去,宋祁正心里刀割似的难受,可见着大女儿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杏眼里一派纯澈,声音又轻又柔,“爹爹,绾绾做错了吗?”
错了吗?自然是没有的,安姨娘做的那些事,宋祁正多少是知道一点的,只是他觉得,正妻是嫡母,月儿身子弱,舅家送来的补品大多品质很好,给月儿补补身子也是应当的,只是他没想到,正妻的病到今日还未好全,而安姨娘,他大约是太宠她了,把她的胃口养大了,竟然把主意打到母亲的补品上,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只是宋祁正也感念方慧君对老太太的孝心,难得对向来不喜的正妻露出个温和的笑脸,“这些天委屈你了,明日我找人再请个大夫来,给娘和你好好看看。”
方慧君有些受宠若惊,温顺的低下头去,“多谢老爷。”
宋知绾紧紧牵着母亲的手,在心底为母亲不值,她爹的心是偏的,或许顾忌着些她娘正室的名头,但其他时候,是半点没把她娘放在心上。
屋子里气氛有些凝滞,宋祁正将目光转向母亲身边的那个男孩,“你叫云之宴?是个好名字,读书没有?可识字?”
云之宴上前一步,作了个揖礼,“回伯父,读过四书。”
宋祁正有些讶异,扬了扬眉,“可愿去衙门里的学堂读书?”
十岁的孩子了,整天围着后院打转算怎么回事?
云之宴心里知道,他是记着刚才自己和宋知绾打配合的那番话,不好说宋知绾,自然要记在他一个外人身上,但读书这件事是好事,他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向宋祁正行礼道谢,就回到了李氏身边。
没了安姨娘在旁边膈应人,又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宋知绾心情愉悦,饭桌上同云之宴一起逗李氏开心,直把老太太哄得笑容满面,一张苍老慈祥的脸笑出了满脸褶子,搂着他们不肯松手。
宋祁正惦记着小女儿宋织月,见饭桌上其乐融融的场景,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匆匆用过饭后,就往云香阁的方向去了。
和云之宴在路口分别,宋知绾和方慧君回到慧心院,刚进院门,就见一个穿绿衣的小丫鬟上前来,“夫人,今日的药已经煎好了,在炉子上温着,奴婢去给您端来。”
方慧君挥了挥手,那丫鬟就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绾绾要不要回房间再睡一会儿?”方慧君摸着身旁女儿的小脸,有些心疼地说道,“今儿一大早就去给你祖母请安,也没睡好。”
宋知绾看母亲眼带笑意,眸光慈爱,想起先前在祖母的荣寿堂,人证物证摆在眼前,她爹仍旧要为安姨娘开脱时,她娘神情黯淡却又习以为常的样子,又想起这些年在府中她爹对云香阁的偏宠,前世自己被安姨娘蒙蔽双眼,把她娘一副慈母心肠伤了个彻底,心里不觉酸涩,
她挽着母亲的手臂,像一个真正的七岁的孩子那样撒娇:“娘,女儿不困,女儿就想多陪陪您。”
方慧君只当她是刚刚回到母亲身边,小孩心性想黏着她,对于女儿的亲近她心中十分熨帖,抱着娇娇软软的女儿,就连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不甚在意了。
宋知绾依偎进方慧君怀中,说着逗趣的话哄她开心,“村头的王婶子还送了我两只小兔子呢!白白的,好摸极了,”
青鸢嘴快:“那这回小姐把兔子带回来了么?”
宋知绾看她一眼,有些憋不住笑,但还是努力正经下来,拍拍自己的肚子,很是得意的样子,“带回来啦!”
青鸢不明所以,“在哪儿呢?”
一旁的方慧君和青玉早憋不住笑出声来了,只她一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她这样,宋知绾也忍不住了,滚在方慧君怀里笑作一团。
方慧君点着怀中女儿的额头,笑道:“老夫人还真是没说错,原来我们绾绾是一只名副其实的小馋猫!”
宋知绾舔舔嘴唇,神情向往,认真说道,“祖母做的双椒兔丁真的很好吃呀!不怪绾绾吃得多,是祖母手艺太好啦!”
青鸢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头:“原来小姐说得是这种带回来呀。”
气氛正欢乐,方慧君突然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原以为一阵儿就过去了,没想到越咳越狠,青玉忙上前来帮她拍背顺气,宋知绾小小一只,也颇为忧心的用小手拍着母亲的胸口。
青鸢急着去催刚才那个拿药的丫鬟,等方慧君缓过来了,她勉力撑起一个笑脸,安慰一旁忧心忡忡的宋知绾。
“没事,就是刚刚岔了气,不要紧。”
宋知绾握紧母亲的手,问一旁的青玉,“青玉姐姐,娘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呀?”
青玉皱了皱眉,答道:“是半年前,有一日下了雨,夫人受了些凉,晚上就发起高热,断断续续的吃了好几个月的药,每次眼看着好起来了,就又会开始咳嗽,这咳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宋知绾拧了拧眉头,前世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母亲的身子很弱,动不动就要请大夫,到后面几乎是已经卧床不起了。
正想着,就听见外头传来青鸢的声音。
“让你端药,你还有心思同人说闲话,她是哪个院的?哼,要是再让我抓到了,小心我告诉夫人!”
青鸢端着药,气呼呼地进来,“夫人,那奴才偷懒,药都凉了,奴婢给您重新煎一副吧?”
宋知绾心念一动,自告奋勇道:“娘,绾绾去给您煎药!”
方慧君哪里舍得,笑着捏捏女儿肉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有她们在呢,哪里就轮得到你煎药了?要是烫着了怎么的了?”
宋知绾拍着胸脯保证道:“有青鸢姐姐在嘛,绾绾就在旁边看着,不会烫着的!”
她想看看她娘的病是否有蹊跷,不过是最简单的风寒引起的咳疾,不至于快半年了都还不见好转,她爹说要请的大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她前世是医修,不至于连一个咳疾都看不好,最重要的,是她娘的那副药。
方慧君拗不过她,叫青鸢仔细看着,就让她们一起去了。
慧心院里特意辟了一个房间用来煎药,宋知绾和青鸢到的时候,就见一个小丫鬟正守着药炉,就是先前那个说去端药结果偷懒被青鸢骂了的丫鬟,叫作翠微的。
翠微一见青鸢,就忙不迭地站起来,匆匆朝宋知绾行了一礼,就退出去了。
她路过宋知绾的时候,宋知绾鼻翼微微翕动,拧了拧眉,她趁青鸢去准备熬药的药材,闻了闻放在一旁早已经凉透的药。
很熟悉的味道,和那婢女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但是多了一种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治疗咳疾的药材里的味道。
“青鸢姐姐,是要帮夫人再熬一副药吗?要不还是奴婢来吧?”
那个叫翠微的婢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紧紧盯着青鸢手里的药炉,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神情有些紧张。
宋知绾看向她无意识攥紧衣袖发白的手,眸光微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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