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黄石寨提亲的队伍赶回到肖家大门前时,天色已经临近傍晚,还未等肖守业父子二人下马,门房就飞快跑上前,请大老爷与少爷先前往后宅正厅,说是肖老太爷有事相商。

    肖华飞让杜兰英先回院休息,又让人通知小芹先安排晚餐,若是半个时辰内他们父子二人还未回院,就叫杜兰英先行用餐,而后自回小楼休息不必等候。

    看着儿子到家后安排诸事,思路清晰井井有条,不复以往惫懒模样,肖守业心中也是欣喜,看来儿子和他一样,都是个知道疼媳妇的人。

    父子二人走入后宅正厅,行过礼后,肖老太爷吩咐肖洪先把晚餐上齐。

    用餐前肖老太爷只是问了一句,黄石寨之行是否一切顺利,得到肖守业肯定的回答后,便不再询问细节,仅是在用餐时,说了一句,这厨子做的菜没有孙子做的顺口。

    肖家正厅用餐时不许讲闲话,肖华飞对此很不适应,前晚他问过肖宁才知道,是肖老太爷定的规矩。

    这条家规并不是为了突显高门大户的规矩森严,当初定下这家规只是想让子孙后代明白,肖家是白手起家,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必须珍惜食物,做事也当谨言慎行。

    晚饭吃得枯燥无味,肖华飞身为一个吃货,勉强草草垫了肚子,就随着父亲放下碗筷等肖老太爷谈正事。

    肖老太爷饭量也不大,吃净碗中那一小勺米饭后,不再用餐。

    待下人把碗筷收停当,上好三杯热茶,连同肖洪都一起退出了正厅。

    肖华飞看这架势,估计肖老太爷是有正事要和他们父子商谈,便也马上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慢悠悠喝口茶,肖老太爷看眼孙子,才开口说道:“今天县衙郑捕头来过。”

    “父亲,这郑捕头来所为何事,捕班一共来了几个人?肖家一向对他们多有打点,而且治家也严,应该不会有什么把柄让他们抓啊。”

    “来人只有郑捕头而已,肖洪陪着喝了杯茶,便打发了。”

    不再向肖守业问话,肖老太爷看向肖华飞,问道:“华飞,他所为何来?”

    肖华飞皱着眉,眼神茫然,下意识回道:“不是我做的,这几天我什么都没干!我回来后想去诗会都没去啊!那潇湘阁红袖...”

    凭着对儿子的了解,肖守业知道肖华飞以前虽然行事孟浪,但多年间绝没有过恶行。

    肖守业听到儿子说到潇湘阁,马上抢过话头,急忙道:“父亲,不管县里出了什么事,肯定都不是华飞做的!前几天他都老实呆在家里,不可能出去犯事,而且昨天我和他一起去的黄石寨,他都不在城里。退一步说,就算华飞以前真犯了什么小事,大不了赔钱就是。”

    肖老太爷让自己儿、孙搞得有些无奈,他本来只是想引导肖华飞的思考,可这父子俩来个所答非所问,甭管啥事都来个一切不认账的态度。

    肖老太爷心想,看来以前自己对他们太过严厉,以致彼此间无法正常商讨事情。

    他觉得以后至少得对孙子态度温和一些,肖家以后还得依靠这唯一的孙子,因为根本没得选。

    但对这个肖守业这个儿子,肖老太爷却有些怨念,早年肖守业说孙子小,不肯续弦他忍了,可等肖华飞一晃长到十四五岁,还是不肯续弦,弄的肖家只能把宝押在这根独苗上。

    放下回忆,肖老太爷放缓语气,对肖华飞说道:“孙儿啊,爷爷只是让你想想,县衙捕头到家里有什么目的。”

    肖守业正要开口再为儿子说二句话,便被肖老太爷用眼神严厉制止。

    此刻肖华飞也反应过来,这是爷爷想让自己分析思考,透过现象发现事情的本质。

    他静下心思虑片刻,开口问道:“敢问爷爷,以我肖家怕不怕这郑捕头。他能不能动得了肖家。”

    “不怕,他动不了!”

    “所以爷爷才让管家陪着他,并没有亲自见他对吧。”

    肖老太爷点点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自信地说道:“莫说他一个小小捕头,就是县里的周县尉,也动不了我肖家。”

    “但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爷爷是在意他是否得了县令的指使而来。若是姚安县令想与我们为难,这事恐怕不好办。”

    “肖洪打听清楚了,并不是张县令指派,否则他就该拿出盖着县衙大印的排票。”

    “按肖洪这么说,姓郑的这次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公事。这些衙门小吏最爱寻找由头吃拿卡要,莫不是他闻到了什么腥气?”

    见肖华飞思路如此清晰,对世情也有所了解,肖老太爷也有些诧异,看来以前是小看了自己孙子。

    他向肖华飞问道:“肖家不在意他这捕头,不过你可听说过,破家县令这个词?”

    肖华飞有些明悟,二世为人的见识,终归还是发挥了作用,他谨慎回道:“官字二张口,凡事可大可小,爷爷是怕有人拿小事做文章,来个上纲上线,针对我们肖家下狠手。”

    虽然肖老太爷没听过上纲上线这个词,却听懂了肖华飞的意思。他心中对孙子看事情的眼光有些满意。

    肖老太爷直接说出了对方来意,想进一步看看孙子是否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他来是为了你拿走商队货物上黄石寨那件事。”

    听到郑捕头居然是为此事而来,肖华飞有些错愕,拉自己家商队货关官府什么事,但转而他恍然大悟,急忙说道:“莫非有人想诬陷肖家通匪?”

    这回肖老太爷没再隐藏自己对孙子的欣赏,呵呵一笑道:“对!”

    肖华飞听到爷爷的回答,却没有惊慌,他坐直身体,搓着手指,思考着郑捕头如此行事真正目的。

    当听到道“通匪”二字,肖守业有些忍不住,马上替儿子、儿媳争辩道:“通个屁的匪,我昨天去黄石寨亲眼看过,那就是一群被苛捐杂税逼上山躲藏的逃民,明明是官府与乡绅逼逃了自己的百姓,还要骂人家为匪?!”

    听儿子骂乡绅肖老太爷倒不生气,肖家没有囤积过大量土地,在乡下也只有个小庄子,才七八个雇工,为这宅子里补充些米菜。

    不过诟病官府却是另一回事,他马上冲肖守业说道:“闭嘴,你也到了不惑之年!还没华飞沉得住气。”

    肖守业重重呼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父亲教训的是,肖洪可曾探听出谁向郑捕头透的风声。”

    “可以是张三,也可以是李四,他说了你就要信吗?”

    肖华飞见爷爷有些生气,连忙接口道:“爷爷,你的意思是不管这郑捕头说什么,对目前情势都没有意义,而且这事背后必定还有他人主使对吧。”

    肖老太爷看向肖华飞的眼睛有些发亮,越来越觉得自己这孙子开窍了,他也知道肖守业那么问,有顺藤摸瓜下狠手的意思。

    可当下的问题还没解决好,就是把浮在水面上的小鱼,都抓干净又有什么用,而且这件事根本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肖华飞又思虑片刻,对肖守业说道:“父亲稍安勿躁,那背后的人敢买凶杀我,敢诱使官府中人出手,不会这么直白地给出破绽让肖家抓,如果我们真抓了那个顶到前面的替死鬼,反而肖家可能就真变成咬了香饵的大鱼!”

    肖老太爷伸手点了点肖守业,说道:“天塌不了。”

    听过肖华飞的分析,肖守业也冷静下来,想清了前因后果,如果真按他刚才所想,要找出那个向郑捕头诬告之人,以肖家的财力与人脉并不难,无非就是那些城中的社鼠无赖。

    肖家在姚平县这些年,家风一向严谨,凡是县里有个灾情或是修桥铺路,也从没吝啬过钱粮。

    不过真要对诬告人下狠手查问,能揪出背后主使当然都好,可如果没能揪出主使之人,反而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官府那里肖家可以输通,但背后主使之人,必会弄出什么风言风语或者煽动民议说肖家心狠手辣,凭白坏了多年的名声,太得不偿失。

    整件事情到如今,让肖守业有些投鼠忌器,便没再发表意见,但事关儿子的安危,他却没有马上拿得出手的好办法。

    他有些急切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希望肖老太爷能拿个主意。

    大厅中安静下来,肖老太爷也不理会儿子的目光,伸手又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他只是偶尔用眼睛看向肖华飞,似乎在等着孙子想出破局之法,孙子今天的表现可以说让他有些惊喜。

    肖华飞大脑高速运转着,从那暗夜中伸过窗户的刀影,到今天诬告自己通匪的阴招,看来这背后之人肯定是要自己的小命了。

    不过查出背后主使的事只能先放放,当下必须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不能再让人拿这事做文章,

    约有半盏茶时间,肖华飞大致有了解决问题的方向,他向肖老太爷问道:“爷爷,我家在姚安县里可曾与人结怨。”

    肖太爷望着孙子,笑了笑道:“未曾与人结怨,但也处处结怨。”

    肖守业怕儿子听不懂,解释道:“我们从未主动同别人结下过仇,不过作为姚安县最大的商家,呵呵,太有钱或是挡了别人的财路,就已经是处处结怨,所以你爷爷才把家规定的如此森严。”

    肖华飞点点头,虽然早已猜到了答案,但总归是要问一问,既然没有假想目标,那就只有直捣黄龙破了这个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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