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话音一落,太极殿中当即肃静无声,人人侧目相望,却都不敢开口。

    杜知衍朝着沈愿的方向望了一眼,接着便道:“陈王说笑了,先帝早就已经册立了太子,皇上崩逝,自然是由太子继位,这并不需要进行商议吧?”

    杜知衍说着便望向了沈中清,二人四目相对后,沈中清也附和道:“是啊陈王,这是先帝早就定下来了的事情,我们现在再插一手,实在多余。”

    有了杜知衍和沈中清做出头鸟,其他的臣子也稍稍胆子大了些开始随声附和,陈王唇角微动,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了起来。

    风向开始一边倒,这时,埋在群臣中的郑少远突然开口讽刺道:“太子年幼,堪当大任?”

    杜知衍当即反驳道:“太子今年五岁,大皇子今年九岁,二人不过四岁之差,能有多大区别?”

    郑少远呵呵笑道:“太子殿下还不懂事,又是在爱玩的年纪,不然杜大人瞧瞧,大皇子如今就在殿中,而太子呢,太子在哪里?先帝让程绛微做他的太傅,程绛微是什么出身难道诸位不清楚吗,他能教好太子吗?”

    “绛微的出身再不好,他也是先帝选出来的太傅,郑大人这番话,难道是在职责先帝?”杜知衍依旧态度强硬,没有丝毫让步。

    郑少远急忙道:“我可不敢,杜大人可不要污蔑我!”

    “好了好了,杜大人、郑大人,你们二位都不要吵了。”陈王摆了摆手打着圆场。

    杜知衍拱手道:“陈王殿下,太子虽然年纪尚小,却也不是全然不知事的年纪,他如今不在殿中,我们就这样另立新君,实在是不妥。”

    陈王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与不久前诛杀太后判若两人。他道:“杜大人所言有理,那本王先派人去寻寻太子,不过立君乃是大事,本王等得起,百姓可等不起。”

    郑少远站在沈中清身后,他想了想,突然道:“陈王殿下,臣想到了一个办法。”

    “哦?”陈王眉宇微挑,“郑大人且说来。”

    郑少远迈出步子,走到大殿中央,拱手道:“秦太后虽然已死,可大魏朝堂之上还有不少她的党羽窥伺皇位,国君自然是要早立越好。如今太子不在,那我们就先花一个时辰去找太子,若能找到太子,便立太子为帝,若找不到太子,就立大皇子为帝,同时立太子为皇太弟。”

    郑少远此言一出,杜知衍顿时便感到有一口血腥味从胸口冲上了喉咙,他指着郑少远,大声呵斥:“郑少远你疯了,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杜知衍你才疯了!”郑少远面红耳赤,唾沫横飞,转而对陈王道:“陈王殿下,您觉得如何?”

    “杜大人息怒。”陈王用安慰的口吻抚慰杜知衍,“郑大人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杜知衍怒瞪了郑少远一眼,满脸不屑地看向别人。

    一旁的沈愿始终低头不语,神色微妙,直到陈王突然叫到她,她才抬起了脑袋。

    陈王道:“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沈愿看上去像是愣了一瞬,接着,她轻轻笑道:“本宫久居深宫,实在是不懂这立君之事,全凭陈王与诸位大人安排。”

    沈愿的反应让陈王有些意外,但却正合他意。

    陈王爽快地笑道:“好,既然皇后娘娘也这样说,那就按郑大人的意思办吧!”

    陈王当即派遣了不少宫人在宫内四处寻找太子贺暨,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宫中依旧不见太子踪迹。

    太极殿内的气氛亦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陈王的兵马还围在宫中,陈王又当众杀死了太后,难免令人生惧。

    陈王当即拥立贺约合称帝,尊称沈愿为皇太后;就这样,年仅九岁的皇长子贺约合颤颤巍巍地被陈王扶上了皇帝的宝座,成为大魏新帝。

    陈王下令昭示全国,唯独没有将新帝登基的圣旨送去嶆城,他声称时诩还在嶆城与满丘苦战,他怕先帝驾崩的消息会扰乱军心。

    陈王满面春风地推开了太极殿紧闭的大门,雨刚停不久,太阳从乌云后冒出了半边脸,一缕金灿灿的阳光正好照在了陈王的脸上,暖烘烘的。

    陈王轻笑一声:“天晴了。”

    景聆是在用晚膳时从时诵口中得知的贺约合称帝与太后崩逝的消息,明明自己今日还见过太后的,可这才过了半日,整个大魏的天都变了。

    一直到深夜,景聆平躺在床上都睡不着觉。

    这几日的盛安已经有了入冬的迹象,过了戌时,盛安的街头上就基本上看不见什么人了,再加上今日盛安刚被乱兵压境,摆夜市的商人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盛安街头昏暗寂静,甚至还有几分恐怖的气氛。

    一段急促的脚步声从朱雀大街进入永安坊中,而后,又传来了一阵带着恐惧意味的敲门声。

    武安侯府的管家阿全拧着灯笼走到门边,打着哈欠道:“别敲了别敲了,吵死了,谁啊……”

    阿全骂骂咧咧地开了门,那门才刚打开了一个缝,门外的人就猛地将门一退,跨过门槛挤了进来,而后又快速地关上了门。

    “你……你……”阿全头脑发懵,揉着眼睛看清了来者,他歪着脖子道:“程……程大人?”

    “是我。”

    程卫气喘吁吁地回答着,他脸上、头发里沾满了黑泥,身上的衣服也被脏水浸得认不出了原本的颜色,看上去格外狼狈。而他手里,还抱着一个大概四五岁的男童。

    “这……”阿全举起灯笼,借着烛光自上而下地扫视了程卫一眼,他道:“程大人,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这孩子又是谁啊,你的?”

    程卫抱着男童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塞了塞,他道:“阿全,我找夫人,麻烦您通传一声。”

    “啊?”阿全揉了揉脑袋,看了眼头顶的弯月,他为难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夫人应该都睡下了,况且……夫人她脾气不太好……大人您还是别为难我了,你先回府,明日再来吧。”

    程卫还在小口喘着气,看上去疲惫极了,他闭了闭眼,尽量平和地说:“阿全,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程大人,真的不行……”阿全继续跟程卫打着太极,他怕被景聆骂,死活不想去。

    “你不去是吧?”程卫抱紧了男童,迈步道:“我自己去找他。”

    “欸——”阿全当即抓住了程卫脏兮兮的衣袖,隔得近了,他还能嗅到他身上有一股恶心的腐臭味,阿全的五官扭成了一圈,他道:“我去,我去行了吧,如果夫人还没睡下,我就帮您通传一声,如果夫人已经睡下了,那您也不要为难我这个做奴才的了。”

    程卫当即停下了脚步,“好。”

    阿全捏着手指松开了手,他的面部表情格外扭曲,指着议事堂的方向道:“那程大人先去喝杯茶吧,我去给您唤夫人去。”

    “多谢了。”程卫道。

    阿全极不情愿地进了内院,远远地便看见景聆的房中已经熄了灯,阿全耸了耸肩,果然是白跑一趟。

    阿全正准备就这样离开,然后一个转身,却遇见了呈着粥碗的折柳,阿全顿时吓了一跳,他忍住想要呼救的冲动,连连倒退了几步。

    阿全缩在墙边,轻轻抚着胸脯,道:“折柳姑娘啊,这大半夜的你真是吓死我了……”

    折柳没有理会他的指责,只道:“你是来找夫人的?”

    “噢……”阿全站直了身子,道:“是程绛微程大人找夫人,不过我看夫人都睡下了,我就不打扰了。”

    “程大人?”折柳垂眸一想,这程大人来找景聆必定是由要事,这可不能耽搁,她于是叫住了阿全,道:“程大人来得还算巧,夫人刚刚说饿了,我才去煮了粥,我这就唤夫人去。”

    阿全顿时喜笑颜开:“那劳烦姑娘了。”

    景聆很快就跟折柳赶到了议事厅,景聆一抬眸就看见了程卫那副腌臜模样,一时还愣了愣。

    睡眼朦胧的男童坐程卫旁边,脸上也沾了些脏泥,他一看到景聆,立马站了起来,朝景聆跑了过去。

    “表姑……”

    贺暨一把抱住了景聆的大腿,呜呜地哭了起来。

    跟在景聆身后的阿全听着贺暨的这一声轻唤瞪圆了眼睛,啊?这居然是太子?

    景聆微微侧目,冷声道:“阿全,把门关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应该明白。”

    阿全连连道是,手脚麻利地关上了议事堂的门。

    景聆知道贺暨定是吓坏了,便温柔地抚摸着贺暨的脑袋,然后把手伸给了他,贺暨冰凉的小手拉住了景聆的食指,眼泪汪汪地看着景聆。

    景聆把贺暨牵到了椅子旁边坐着,一边用帕子给贺暨擦着眼泪,一边问程卫道:“宫里现在怎么样了,你怎么把他带出来了?”

    想到宫中,程卫鼻腔一酸,眼泪便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景聆唇角微动,自己还是第一次遇到像程卫这么爱哭的男人。

    景聆说不出安慰人的话,生硬道:“说话。”

    程卫抹了把鼻涕,抬起通红的眼,哽咽道:“陈王逼宫,杀了太后,我害怕,便带着太子躲进了掖庭里,直到刚刚,我才找到了机会,带着太子逃出了宫。”

    景聆上下打量着程卫,说:“怎么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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