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幕降临,芦堰港县衙内仍是灯火通明。
差役们本想着早些点卯回家,临时被叫回当值,而且还是因为一位卑贱的艺馆妓女,心里多有怨言,可惧于这位新上任的县令威势,再多的憋闷也不敢展露在脸上,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来认真应对。
不多时艺妓前夫君张彦被带到。
林锦骁正襟危坐于堂上,昏暗的灯光下瞟眼看去,见是位文质彬彬的粉嫩书生,心里的怒气顿时又升腾了起来,一记惊堂木重重敲击在伏案上,厉声怒斥道:
“张彦,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为何背信弃义,休弃你家娘子张吴氏?”
“回禀大人,因为她出身风尘,我母亲不愿意接纳她,母命难违,小民不得不赐予她一纸休书。”
张彦气定神闲的答道。
头一次见着县令为一个青楼女子如此上心,还大半夜的将他叫来县衙,亲自审案,实在荒唐。
“既然母命难违,你当初何故要引诱张吴氏赎身?”
林锦骁眼神入鹰隼般满是锋芒的视向他:“她既得了放良文书,就是良人,你个渣男,骗财又骗色,简直有辱我读书人的清誉。”
什么渣男?
张彦和众衙役都听得一愣。
众人尚未缓过神来,林锦骁又是一声怒喝:“将这忘恩负义的渣男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大人,你何故如此啊,大不了小民再将他带回去便是。”
张彦话音刚落就被差役们强行拖拽出去挨了顿板子,痛苦的嘶喊声不绝于耳,响彻在县衙中。
五十大板下去,张彦已是皮开肉绽,被差役们拖了进来,有气无力的求饶道:“大人,小民知罪。”
林锦骁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既知罪,本官便不再为难你,立刻带张吴氏回去,往后安生过日子,若敢再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本官决不轻饶。”
“是。”
张彦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又小心翼翼的看向他,试探着问道:“恕小民斗胆相问,不知大人口中所说的渣男是何意?”
“渣男就是......”
一想到自己竟然和这等忘恩负义之徒沦为了同类,林锦骁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讳莫如深的冷冷丢出几个字:“自己去查。”
随后退堂,愤然起身离去,移步转到了后堂之中。
孤独的卧在冰冷的软塌上,回味着那淡淡的唇香味道,林锦骁不自禁的拂了拂唇角。
才离开片刻,他就开始生出了浓郁的思念。
可她既然还有些抗拒,自己又答应了和离,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留给她。
她将小宝们安抚得很好,这点让他很是安心。
看来往后自己得孤家寡人的住在这县衙之中了。
而自己的本心她已然知晓,可她的本心又是什么,自己全然察觉不到。
她方才始终不肯提起,莫非心里装着别人?
听说她开酒楼的铺子是赵太公提供的,这妇人又劝说自己拉拢开明豪绅,为赵太公说话,难道她是看上那老头了?
“竟这么没眼光?”
林锦骁难以置信的翻了翻身。
那赵太公虽说富可敌国,可终究是个半截身子都快要入土的老人了,如果仅是为了钱财就屈身给那老家伙,实在不值当。
她如此聪慧又有心志,绝不会做出如此浅薄的事来。
林锦骁又在脑海里仔细搜索了一圈,想到了卫子卿,和海康县死去的县丞朱岳,可这些都已无足挂齿,最后他忽然想到一个人:
那位谢氏皇族的白渝人。
“登徒子。”
这听上去好像要比渣男亲切多了。
也不知她们二人究竟发生过怎样的过往。
看来得好好查查此人了。
......
林家老宅里,四胞胎和柳芸母女一直跟在楚南栀身后,都不清楚她和林锦骁谈的怎么样了。
柳芸听桑坤说女婿回了县衙,心里倍感困惑。
怎么女儿去了一趟书房,女婿还离家出走了。
柳芸有些不放心的将女儿叫到了正室的卧房里,母女二人坐到床沿边,柳芸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势,缓缓发问道:“大栀,你和大郎是如何说的呀?”
想到在书房里发生的事情,楚南栀有些难为情的抿了抿唇。
自己给小白脸讲了那么多道理,想让他放飞自我,大胆的去追逐心中所想,他竟然强行亲吻了自己。
这个死渣男。
目视着柳芸满目殷切的目光,楚南栀只得淡声应道:“也没什么,我将婚契还给了他,他将婚契给撕了。”
柳芸立时明白了女婿的意思,犹疑着从怀中掏出女婿给的婚契,交到女儿手上。
楚南栀接过来看了眼,顿时沉下脸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还不明白,他毁掉我和你那婆婆立下的婚契,是想让我不要再用这纸婚契束缚你们两人的关系。”
顿了顿,柳芸面色深沉的又接着道:“而他给我这道他自己所写的婚契,只是想单方面的证明他心甘情愿的做我楚家的女婿,也是希望我们一家人可以放心,不管将来如何,他都不会背弃我们楚家。”
楚南栀拧眉颔首,心里微微的荡漾了一下:他这不是自己将自己画地为牢嘛。
“小白脸花花肠子可真是多。”
楚南栀小声嘀咕了句,柳芸听着她含糊不清的语调,不满的问道:“大栀,你在说什么?”
“没事。”
楚南栀面色微僵着笑了笑。
柳芸又接着说道:“大栀,我看你是多虑了,大郎心里压根就没有常家那丫头,当初和常家的亲事也不过是常老安排的,他碍于师徒情面不好违逆才应承下来。”
这事楚南栀倒是记得林锦骁的确有解释过,就是当时聊到这事时,自己抱着敷衍他的态度并没在意。
柳芸如今虽不想强行再去干涉两人的关系,可该说的话她很想和女儿说清楚。
“大栀,你千万不要犯糊涂,大郎的性子为娘还是颇为了解的,他自小生在那样不幸的家庭,虽然生性凉薄了些,可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却从不会薄待,他又是个实性子,并非花言巧语之徒,他呀是宁愿多做不愿多说。”
柳芸紧紧抓住她的细手,一脸恳切的说道:“你想想啊,他若心里没你,又何必为你做这么多,将宅子银子田地都给了你,还违逆族中耆老们的意思不纳妾室。”
默默的看了眼她手中的婚契:“如果他真是在意常家那丫头,这和离之事明明是你提出的,他大可以心安理得的令娶,干嘛非要另写一份契书不给自己留退路呢。”
听着柳芸这番细微的见解,楚南栀突然茅塞顿开,像是想明白了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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