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院正厅,胡茂锡见楚南栀神情有些落寞,大致猜测到她此次审讯定然无获。
两人在正厅中静默着坐了许久,胡茂锡沉着脸一直大口大口的喝茶,心中也有些焦虑难安。
既然松了口,那自己就不能再食言;可若由着她继续纠缠下去,此桩案子也没法向上面交差,总不好就这样悬着。
恰在这时,孙县丞领着二宝林瑞希和卫念一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二宝见着楚南栀愁眉不展的,赶紧哼哧吭哧的跑过来安慰:
“阿娘,是不是坏人抓不到了?”
楚南栀看着这般乖巧的二宝,忍不住伸出手去拂了拂她细嫩的脸颊,装作无事的笑道:“坏人躲起来了。”
二宝又不甘心的一本正经说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坏人家里找呢,坏人做了坏事肯定躲到家里面了。”
“家里?”
小孩子惹了事都爱往家里跑,这也让楚南栀心里突然有了些新的联想。
她向胡茂锡问道:“县令大人,事发后,沈家主母作何反应?”
“要说那韩娘子呀的确是位心善之人。”
提到沈家主母,胡茂锡便是哀声叹气的连连摇头:
“这韩氏一边为死了夫君伤心难过,一边又为她家中这妾室鸣冤抱不平,说什么都不信是沈杨氏谋害了沈江河,还差人送了几十两银子过来要本官好好彻查此案,还沈杨氏一个公道。”
“倒是姐妹情深。”
楚南栀抱着二宝低声叹了口气,不过这沈家主母的作为却让她觉得有些怪异。
既然诚心求人办事,又事关人命,那么大的家业却只拿出几十两银子送给堂堂一县县令,若遇上个爱计较的反而会生出不满。
但胡茂锡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还有些惋惜的答道:“谁说不是呢,此案证据凿凿,那白花花的银子本官也是半分没敢收啊。”
楚南栀没敢接话。
他早已准备结案,自然是不会收下这银子。
想了想,她又看向胡茂锡,试探着问道:“大人对沈家之事可有具体打听过?”
胡茂锡挑了挑眉,深深的吸了口长气:
“沈家上下前两日本官也让孙县丞差人去具体的了解过,这沈家总共就两房,二房人丁兴旺,却与大房有些嫌隙,早年那位韩娘子苦于膝下无子本想从二房过继一位幼子,可沈江河苦苦不肯答应,后来沈杨氏诞下了子嗣,就将庶子过继到了韩氏名下,自此大房也再未提及过过继之事。”
“嗯,方才也听沈杨氏提及过,大房夫妇对这庶子十分疼爱,那沈云清也是个争气的,不但礼敬主母,对小娘也是十分孝顺,一家人真是和睦哈。”
楚南栀顺从着答道。
但以她从警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事总是透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想到主簿方才提到的关键证物,她又低声与胡茂锡说道:“听说沈家家主当日饮用的花茶,剩下的茶叶都已被带回了县衙。”
胡茂锡即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大大咧咧的朝孙县丞挥了挥手:“孙吴才,你去将那半袋茶叶取来给楚娘子过目。”
说罢,他目光散漫的游走在厅室中,颔首笑道:
“要说这金银花在咱们芦堰港稀奇吧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可偏偏只繁茂在潼安村南华山一带,其余地带即便有也是少见,就是南华山多年前已被圈入皇家道观,若不是重要节日寻常人怕是很难上去的。”
听到南华山,楚南栀脑海中随即浮现起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
大禾帝国近几代君王都崇尚长生不老之术,所以道教十分兴盛。
那南华山山顶的道观本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观,却因大行皇帝和当今三位长公主皆修行于此,从而名声大噪,以至十余年前整座山都被圈入道观之中,成为皇家宫观。
据说,羽化的大行皇帝遗骨至今还保存在道观里面。
至于先帝和三位长公主为何会来此修行,作为原主这样的底层百姓倒是不得而知了。
胡茂锡瞧着陷入沉思的楚南栀,继而又道:
“楚娘子大可不必对这花茶存有疑虑,本官对这茶叶的来历早已追问过,那些茶叶是沈杨氏与韩氏上月一同上南华山采摘的,从沈杨氏院中带回的茶叶本官也差人试过并无毒性,而且那韩氏院中也有此茶,一家上下多次饮用过,从未发生过中毒事件。”
楚南栀听得满腹疑虑:“既是如此,那沈家家主所中之毒又从何来?”
“这......”
一句话直接问住了胡茂锡:“的确蹊跷。”
两人相继陷入沉默之中。
二宝林瑞希和卫念一在一旁看着都是一筹莫展,脑袋都大了。
二宝圆圆的小眼珠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定定的看向楚南栀,撅着嘴狐疑道:
“阿娘,你说会不会是那茶叶里面不干净,所以沈家家主喝了才会生病,才会死的?”
楚南栀未来得及理会小家伙,就见孙县丞将那半袋金银花拿了过来。
她急急忙忙的打开袋子,定睛看了看,一粒粒金黄的干花瓣立时呈现在眼前。
楚南栀捧了些出来摊在手上,仔细打量,并未发觉出任何异样。
正当她准备将手心里的花瓣放回口袋时,忽然想起了刚才二宝说的话。
也顾不得胡茂锡、孙县丞投来的质疑目光,她直接将半袋茶叶尽数倒在了伏案上。
在散开的干花瓣中聚精会神的寻找着,只见一粒粒长条细窄的花粒饱满而又富有光泽。
忽然间,她冰亮的眸光一闪,在干花瓣中寻出了几粒不同于其它花瓣的花粒。
那些花粒粗看并无异样,但要仔细打量却能寻出些端倪。
找出的几粒花瓣身形稍短,形如漏斗,苞片较看到的金银花花瓣稍宽,若不详细查验根本发觉不出来其间的差别。
紧捏着那几粒花瓣,楚南栀眉峰轻闪着视向胡茂锡:“大人可否愿意为民妇寻两只老鼠过来?”
胡茂锡双目愣愣的凝视着她手里的茶叶,也不知她意欲何为,静静的向孙县丞挥了挥手:“去狱中捉几只来,越肥的越好。”
孙县丞应声而去。
楚南栀在桌上选了一大撮正常的金银花和几粒漏斗形的花瓣一并交与胡茂锡,让他差人分开泡了两杯茶过来。
之后取来银针试毒。
两枚银针在茶水中浸泡后仍呈银白之色,并未检测出毒性。
不多时,孙县丞领着两名狱卒进来,二人手里各抓着一只足有一斤重的老鼠。
衙役们将凉好的两杯茶各自强行灌入两只老鼠嘴中,一群人开始睁眼静观着,等待最后的结果。
没多久,就见那喝了三五粒漏斗形花瓣所泡茶水的老鼠出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渐渐气绝而亡。
而服下正常金银花茶的另一只老鼠则依旧安然无恙。
“这......”
堂中众人顿时瞠目结舌,孙县丞颤抖着身子险些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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