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五月的时候,朱瞻垶才再次回到了应天府。
虽然杭州可以说是天子脚下,但毕竟是不在应天府,朱瞻垶这一回来就被好一顿念叨。
先是被老爷子念叨,老爷子念叨完了老爹念叨,老爹念叨完了老娘还得再念叨一遍,听的是朱瞻垶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刚回来就又要走……”
太子妃一边给儿子收拾着东西,一边还不停的念叨着。
“这过了年你就没在家里呆过,先是被老爷子的奏折给困在文华殿里,后来又去搞什么修路,这偌大一个朝廷就找不出来个人去看着修路了?非得让皇太孙去?”
“这下好了,这路修起来没头没尾的,到现在也修不完,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得去北巡……”
朱瞻垶趴在桌子上,耳朵里听着老娘的唠叨,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
朱高炽多少也有些不耐,但也算是习惯了,硬生生的是一点儿都没挪地方,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管是开口说话还是起身离开,自己的这个太子妃一定会把矛头调转朝他。
“老爷子也是失心疯了,让皇太孙北巡不说,还非得让汉王和赵王陪同,这不是找事儿吗?”
太子妃的唠叨还在继续,但朱瞻垶却赶紧蹦起来,拉着老娘就坐了下来。
“行啦行啦,娘,您就别说了。”朱瞻垶是满脸苦笑,虽然说这都是自家人说的自家话,但有些话也是不太好直说的。
“这北巡的事情是去年我就跟爷爷定下的,是我跟爷爷说我要去北巡的,而且让二叔三叔陪同也是我提出来的,您就别埋怨爷爷了。”
“你还说呢!”太子妃放下了手里的衣服,没好气的给了大儿子一个脑瓜崩。
“以前你就任性,现在你还任性!”
“之前北征回来的时候受的伤你都忘了?这才多了一年多点儿你就搞什么北巡,这不是明摆着给别人机会吗?”
“还让你二叔和三叔陪你去,你是生怕别人没有机会是吧!?”
“那儿子也不能总在家里缩着吧?”朱瞻垶深知在这个时候一定不能讲道理,因为自家老娘在这个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卖惨装可怜才是最好用的。
“行了,你就别念叨他了。”朱高炽见状也开口劝慰了起来,主要是让张氏这么说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有些话,老爷子听了也就听了,一般就一笑而过了,但你不能总说。
“垶儿是太孙,早晚是要独当一面的,他不能总在宫里被保护着。”
“再说了,这次北巡老爷子可是从三大营抽调了五万的将士,等到了长城还会有边军一起随行,除此之外更有锦衣卫和腾骧卫,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因为是储君,而且还是最受重视的储君,所以朱瞻垶这次北巡的声势很是浩大,甚至远超之前朱棣北巡顺天府的规模。
单单是随行将士就有五万,等出了长城边军加入之后就有七万,再加上锦衣卫、腾骧卫和民夫这些杂七杂八的,总人数就超过八万了,比得上一次出征了。
不过就算是明知道有逾规制,但却也没有人多说什么。
在北征回来的这两年时间里,朱瞻垶提出来的新法令几乎都走上正轨了,就剩一个推行最晚的摊丁入亩还在缓慢的铺开,所以现在的的官员大多也都习惯了如今的生活。
这就是一种习惯,有些事情乍一看是根本就没办法接受的,但等你不得不开始并且持续下来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也就那样。
毕竟,和做普通人相比还是做官的好,哪怕是有考成法和替补法的敦促,而且现在的官员也不是一点儿捞私钱的机会都没有。
摊丁入亩法的推行只是在最大程度上杜绝了官员贪污的情况,并不是让官员就完全没有了机会,而且官员捞钱的途径并不只这一种。
在晋商、东南海商以及徽商、鲁商等十六家商户相继被朝廷查抄之后,大明的商业出现了很大的空缺,虽然在以“官商”鲁商刘家做头的商贾团体大量的接收了这些空缺,但却不可能做到全部接收。
这就给了官员机会。
除此之外,就如同浙江一代的官员一样,很多人开始涉及到运输方面的事情,而且用的还是官方的途径,朝廷不是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有些事情你不可能全都做绝的。
因此,现在的朱瞻垶在皇太孙这个位置上可以说是相当稳固的,不仅有武将的支持,之前因为推行新法令使文官产生的微词也几乎都消失了。
不过这文官的平静还得多亏了老爷子,在这方面,他老人家可是拿手的很。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在新法令的推行之后也有人对朱瞻垶动过想法,但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在那之后有一批“贪官”很快就被正法了。
这才是文臣安静下来的主要原因。
张氏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成为大明的太子妃,更不会在仁孝文皇后薨逝之后还能管理后宫了。
她知道这是自己儿子的毕竟之路,但毕竟为人父母,在明知道自己的子女可能要面临危险的时候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的。
思及至此,张氏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衣服。
这里是大明的皇宫,是太子居住的东宫,怎么可能还需要他这个太子妃动手给皇太孙收拾衣物?她只是想给自己找个理由而已。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万事小心。”张氏看着又窜高了不少的儿子,心下发酸。
“你二叔最近挺安静的,但是你三叔一直在闭门思过,因此对你产生怨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你多注意点儿。”
“娘,我都知道的。”朱瞻垶知道自家老娘只是因为担忧而乱了分寸,所以也没有任何不耐的样子,反而是一脸认真的与其对视。
……
与此同时,赵王府。
“哟,真是稀客啊。”天气渐暖,正在院子里喝酒的赵王看着走过来的人,言语之间有些戏谑。
“二哥怎么有空到我这个小地方来了?”
“跟我还说这些?”朱高煦看了自己的三弟一眼,然后就坐了下来,直接就拿过了一个酒杯自酌自饮了起来。
从朱瞻垶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孙之后,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来往就少了很多,甚至几近于无,因为二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朱高煦的心态有些接近于躺平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是能力还是眼界都比不上自己的那个大侄子,这话说起来可能有些羞耻,但事实是什么样子的朱高煦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而朱高燧则不一样。
他也知道自己比不上大侄子,因为就算是给他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拿出来考成法、替补法和摊丁入亩法这种法令来,但他却并没有放弃心底的那一丝丝妄想。
正所谓胜者王侯败者寇,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他能成为胜利者,那么所谓的事实是什么样的还不是任由他去说?
只是,朱高燧在心存妄想的同时却也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现在的情况他是没有任何机会的,因此这才安静了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因为老爷子。
他对老爷子仍旧是心存畏惧,这是多年来形成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
“二哥你就这么认命了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壶中的酒已经见底,朱高燧才缓缓地开了口。
“认命?倒也不至于。”朱高煦知道自己的三弟在说什么,神色平静的回复道。
“事实如此,你我二人已经失了大势,瞻垶的成长就如同是雨后春笋,其速度是你我三十年都不能及的,再加上大哥在文臣中的威望,皇太孙的位置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撼动了。”
“除此之外,北征一事也给瞻垶树立了难以摧毁的威望,一句‘屠贼寇、筑京观、扬汉威’深深地切合了武将的心思,让大部分的武将都期待着瞻垶所统治的大明王朝的到来。”
“你我兄弟二人在文臣之中的势力本就薄弱,现在因为一个北征又失去了武将们的支持,虽然仍有不少人跟在你我的身后,但那也并不是真心的,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跑去瞻垶的麾下。”
“最后,老爷子尚且硬朗,你我二人又有何机会可言?”
随着朱高煦的话音落下,偌大的汉王府大院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的确,正如朱高煦所分析的那样,现在这所谓的皇室已经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斗争了,真正的局面其实是一边倒的。
作为汉王的朱高煦虽然仍有三千营的指挥权,但实际上已经是名存实亡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投身于朱瞻垶这个皇太孙的麾下。
朱高燧就更不用说了,安南腾骧卫一事之后他对围子手营的指挥权直接就被老爷子给撸掉了,现在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实力可言。
若真要说争夺皇位,朱高煦尚且还留存了一丝的希望,他朱高燧是一丝的希望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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