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吧,按照商人在大明朝的社会地位,这刘家一起端了也就端了,虽然有过河拆桥之嫌,但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毕竟这刘家肯定是犯错了的,就算是按照最轻的知情不报也足够治罪的了。
而且他们知情的还是走私甚至是行刺皇储的大事,真端了刘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更没人敢说什么。
但朱瞻垶却不打算这么做。
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商人也有商人的作用。
因为之前的事情,晋商和东南海商基本上都绝根儿了,他们留下来的缺口也被其他的豪商给取代,一些小商人虽然也因此得到了发展的机会,但他们也只能从豪商遗留下来的那些不起眼的利益上慢慢发展。
太慢。
经过这次的建州三卫事件,朱瞻垶估计这刘明正所说的十六家豪商是一个都不跑不了,到时候大明的商业就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本来晋商和东南海商被灭了还没啥,毕竟大明的商税低,商人是既多又有钱,很快就会有人补上,但如果这十六家也没了,那就不一样了。
留下来的缺口有多大暂且不说,最重要的是会让商人们畏缩起来,一些小商人甚至会因此而放弃经商也说不定。
毕竟,从这两年的风向来看,经商好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动不动就被抄家灭族的,而且一下还不是一个两个,都是类似于晋商和东南海商这种商业联盟。
所以,朱瞻垶得留下来一个作为标榜的,同时他也需要一个听话且好用的情报来源。
要说情报工作,锦衣卫无疑是最好用的,腾骧卫这段时间的成长也不小,要是派出去的话虽然不及锦衣卫,但肯定也不会太差。
按理来说,朱瞻垶是不需要商人来传递情报的,但朱瞻垶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在未来的两年,大明会极度的缺人,这个缺人说的不是人口,而是有能力的人。
腾骧右卫很快就要跟着郑和与王景弘学习远洋海航相关的事情了,在学完之后也会跟着郑和的船队一起出发,前去南美寻找土豆红薯以及玉米这三样朱瞻垶计划中最重要的东西。
腾骧左卫看似空下来了,但朱瞻垶也没打算让他们闲着。
虽然他们不用学习航海相关的知识,但他们同样也得出海,只不过和腾骧右卫不一样,他们并不是主导者。
朱瞻垶之前给他的三叔画了个大饼,为了安他三叔的心,他得让人带着他三叔的人前去考察,而腾骧左卫自然是最合适的了。
他们会跟着郑和的船队出发,在到达爪哇之后跟船队分开,前往目前还是荒芜之地的澳洲。
澳洲地方很大,但能够利用的地方却不是很多,大自流盆地是和放牧但不适合耕种,真正适合耕种的也就只有东部沿海那一块。
这么一块鸡肋,给三叔正合适,虽然三叔不像二叔似的,既听劝又能改正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瞻垶就真的没什么人可用了,因为郑和与王景弘远洋最少还得带走五万人,但瓦剌跟女真那边还得防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商人也就成了最好用的情报渠道了,因为他们往往能够更快更深地渗入到当地去。
当然了,前提是他们得听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瞻垶没说话,刘明正也满头大汗地在思考着,一直等到了杯中茶都已经凉透,刘明正才有了动静。
“禀……禀殿下,罪民愿意……愿意坦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似乎是耗尽了刘明正全身的力气一般,说完之后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以跪伏之礼掩盖着他的无力。
“说吧。”朱瞻垶睁开眼,泼掉了杯中已经凉透了的茶,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语气平淡。
“禀殿下,我们刘家的确没有参与到晋商和东南海商所行之事中,但在其他十六家中有王、张、林、钱四家参与了,因为他们与晋商中的裴、李、魏三家有姻亲关系。”
“此后我们虽然早殿下遇刺一步得知了消息,但奈何在时间上已经来不及通知了,只能是将此事给隐藏起来。”
“但罪民可以跟殿下保证,刘家上下从家主到奴仆,没有任何一人参与到当初的事情中去!”
“哦?”朱瞻垶多少有些诧异。
原本他以为就算是这次跟建州三卫的事情刘家没有参与,之前晋商勾结瓦拉行刺的事情刘家也多多少少有点儿牵连,不然的话刘明正不至于如此紧张。
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虽然刘明正也有说谎的可能,但朱瞻垶觉得这种几率不是很大,毕竟锦衣卫威名在外,谁听了不得抖三抖?
但说归说,朱瞻垶也不会这么简单地就相信了。
啪。
朱瞻垶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刘正从门口走了过来。
“刘正,派人去跟纪纲交接一下,让他们注意一下这件事情。”
“另外……”
朱瞻垶说着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刘明正。
“为了证明你们的清白,出几个嫡系子弟你们不介意吧?”
“但凭殿下吩咐!”刘明正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朱瞻垶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很清楚,想要让朱瞻垶相信他们是清白的那就得有足够的证据,而不是他的一面之词。
什么是足够的证据呢?想来锦衣卫的审问也算是一种。
这就是为什么朱瞻垶要的是刘家的嫡系子弟,因为旁系子弟接触的事情太少了,很可能就算是审问也不会审出什么来。
但同样的,以锦衣卫的手段,这被推出来的刘家嫡系子弟也算是废了。
死不了,但也好不了。
“很好。”朱瞻垶不由得对刘明正刮目相看。
有眼力,有决断力,也有魄力,这已经算是很可以了,朱瞻垶相信,如果给他时间给他资源,这刘家势必会成为商贾之中顶尖的存在。
朱瞻垶摆了摆手,让刘正离开了,继而盯着面前的刘明正。
“锦衣卫会跟着你一起回去,如果最后得到的结果跟你说的别无二致,那么你们刘家就算是逃过一劫了。”
“不过正所谓犯错了就得惩罚,到时候你们刘家要负担起奴儿干都司与顺天之间的运输工作,并且朝廷并不会给与你们相应的盐引作为报酬。”
“也就是说,这是你们的恕罪方法,并不是给你们赚取盐引的。”
“除此之外,建州三卫那边你们也得时刻注意,成为朝廷的一枚钉子,如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上报朝廷,若是晚了,那就是办事不利之罪。”
“当然了,我这个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如果你们做得好,自然也是会有奖赏的。”
“以后但凡是关系到商业方面的事情,朝廷都可以优先让你们来,虽然不会有任何金钱上的好处,但这对于你们来说也应该足够了。”
“谢殿下。”刘明正跪在地上的身体隐隐有些颤抖,但这并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商人在大明朝的地位可以说是降到了历史上的最低点,他们就连在接触官员的时候都得小心翼翼的,只能是找那些家境不好或者贪心不足的官员接触,更别说是朝廷了。
现在,他们俨然有成为官商的前景,这怎么能让刘明正不激动?
基本上,只要他们刘家以后不犯错,靠着朝廷的余荫也可以飞速的壮大!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社会地位!
虽然仍是商人,虽然仍不能出仕,但毕竟是背靠朝廷的官商,社会地位不是寻常的商贾所能够比拟的!
总结下来的话就是说,哪怕是他们刘家以后规规矩矩的不做任何擦边的事情,不喝民血不从事灰色产业,也足以达到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峰!
“另外,喝民血是什么情况跟我说说吧。”大饼画完了,朱瞻垶又打算从刘明正的嘴里抠点儿东西出来了。
“回殿下,其实这事儿并不是我们几家,就连一些小商人也都在做。”有了大饼在前面引诱着,刘明正这次痛快多了。
“自殿下上谏陛下实行一条鞭法之后,各地商人就找到了机会,联合各州县的地方官垄断了各地的民间交易。”
“百姓们没钱,但又要缴纳赋税,最后就只能把粮食以及像棉麻等其他作物以低价卖给我们换取银钱。”
“虽然后来考成法和替补法的实施让官员们收敛了起来不敢随便乱动,但商人们却早就占好了地盘,格局都已经形成了,只需要时不时地以不起眼的方式给各地官员点好处就是了。”
似乎是被朱瞻垶所画的那名为官商的大饼所吸引,刘明正不再留恋别的利益,很是痛快地说了出来。
“嗯……这样吗?”朱瞻垶手捏下巴,若有所思。
其实一条鞭法的弊端他一直都清楚,比起雍正的摊丁入亩法来说差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但当初他还是坚定地向老爷子推荐了一条鞭法。
原因无他,步子不能迈太大,容易扯着蛋。
想象一下,替补法、考成法再加上摊丁入亩,这三条法令一经推行,这天下的官员十中得有八九得下来,到时候大明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地步。
虽然也有正在观政的士子,但那肯定是不够的。
除此之外,还会掀起官员们的反抗,虽然朱瞻垶并不怕,但这种反抗对民生的影响是很大的。
因此,朱瞻垶也只能是先推行考成法和替补法,让官员们有危机感,同时推行有机可趁的一条鞭法,暂时安抚住官员。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条鞭法的弊端暴露的太早了,已经影响到百姓了,而且影响的面积还不小。
似乎,进一步的法令也该推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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