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谭云交代——

    钱是从江东运到云州的。

    很大一笔钱,走的是水路,而且负责将钱交给他的,是个姓姜的郎君。

    似乎是叫姜明丰。

    那个叫姜明丰的郎君跟着谭云的镖车走了一路,然后在半道上不辞而别,让谭云的印象特别深。

    不过,谭云到底只是个收钱办事的,知道的就这么多,哪怕给了他钱,他也编不出别的来。

    苏月安对此根本不感兴趣。

    她将谭云的话汇总成信,一股脑寄给了薛玄凌。

    这封信走的是江淮毓秀阁的路子,进长安时隐匿得很,所以没有被姜青鸢发现。

    薛玄凌看完信,眉头微微蹙在一起。

    她着实有些头疼于姜家的阴魂不散。

    而且,三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倘若她不能在这三年里查清楚母亲的死,姜家人回来,顺藤摸瓜,立马就能查到她身上来。

    留给薛玄凌的时间并不多。

    意识到姜明丰这个漏网之鱼有很大的文章可做后,薛玄凌当即找到了林含章,并将自己与江淮毓秀阁联手打探到的事讲给了他听。

    林含章听完,思索了一会儿,说:“这个姜明丰,我可以帮你查。”

    不同的人和不同的势力查同一件事,得到的,也许会是截然不同的情报。

    “含章觉得,姜家留一个姜明丰在玉州,所图为何?”薛玄凌捧着面前的茶喝了一口,说道:“而且,姜青鸢去裕安阁找的那个伙计也十分诡异,我竟是如何都查不到他背后的人是谁。”

    惠生从吴昱的院子里消失之后,吴昱前几天还有些慌张,意识到并没有给i帧及带去麻烦后,就轻松了不少,每日也继续照常在窗台上留字条。

    当然,惠生一直在暗处蹲守。

    有道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惠生接连蹲了十来日,总算是蹲到了那个进院子拿字条的人,并一路跟踪那人,跟踪到了楚王府上。

    “楚王手上,怕是没有这么能干的人。”林含章毫不犹豫地给了答案。

    的确,换谁都有可能,楚王这个绣花枕头,怎么也不可能懂得韬光养晦才是。

    “但人的确是进了楚王府。”薛玄凌相信惠生不会出错,手指来回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敛眸道:“至于这个人是效命于楚王,还是为其他人做事,还得继续查才知道。”

    两人说话的空隙,书房内的水壶被烧得咕噜咕噜作响。

    林含章提起水壶给薛玄凌续了一杯茶,随后说道:“另外就是,姜家当初是不分嫡庶,不分内外,男丁全给拍去了西南。他们要是敢在这事上做文章,除非有两点。”

    其一,姜明丰不是姜家族谱上有名的男丁。

    其二,姜明丰手头的事非常要紧,离不的人,所以姜家即便是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也要将他保在玉州。

    “也有可能……两者都是。”薛玄凌吹了吹茶沫,笑道:“我这几天让心宜去查了一下姜家的族谱,里面的确找不到姜明丰的名字。”

    外室子。

    这种孩子在姜家不少。

    但寻常外室子哪里能冠以姜姓?而且还能在姜家出事后,仍然于玉州府衙就职。

    不管是哪一点,这里面都透漏着诡异。

    “阿九愿意让我去查一查他吗?”林含章温和地问。

    薛玄凌点了点,不甚在意地接口说:“含章你若是能查,愿意查,我当时是乐意之至。只是……最近听说,林夫人闹去了宫里?”

    自西福寺大乱之后,白氏就开始隔三差五往林家跑。

    现如今是林含章和林士业都不待见她,她便发了狠,往皇帝面前告状。告一次,林含章就得挨一次皇帝的骂,还是当众挨骂。

    不光如此,白氏在回到林家后,还要再羞辱林含章一番,将他从前在西福寺里偷奸耍滑的那些事通通翻旧账说出来。

    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那会儿林含章不过七八岁,懵里懵懂,被母亲罚着战马桩、抄佛经什么的,想要偷懒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白氏只要发现林含章躲懒,就会拿手臂那么粗的藤条打他,边打边骂,数落他沾染了林家的臭毛病,学了一身的坏习惯。

    可以说,十四岁之前,林含章是被打大的。

    连西福寺里的那些和尚有时候都看不过去,偷偷给林含章送饭送药,寒冬腊月还会给他送点儿暖和的衣服。

    这一段经历,是林含章的伤疤。

    羞于启齿。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林含章的手顿了一下,嘴角却微微勾起,脸上露出微笑来,说:“还是说说阿九的事吧,即便是阿九的烦恼,都是我想听的。”

    哒。

    茶杯被薛玄凌搁在了桌上。

    她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林含章的眉毛,柔声道:“含章,我说过的,在我面前时……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没谁能逼你。”

    像潺潺流水般的话语润入林含章的心田。

    幽幽的木香近在咫尺。

    林含章的眼睫垂落,遮蔽着其他人望过来的视线,但其实在林含章的视野中,薛玄凌的脸清晰可见。

    丑陋又阴冷的他,何德何能,拥抱太阳?

    刷——

    坐着的林含章突然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薛玄凌有些诧异,连忙收手,抱歉道:“对不起,是我不该碰你,男女有别,我刚才看你神情过于悲拗,一时间没忍得住。”

    明明林含章就坐在薛玄凌面前,但她刚才抬眸去看林含章时,竟是觉得林含章如在天际。而且他分明在笑,眼底却蕴含着浓浓的悲伤。

    彻骨的悲伤令薛玄凌有些忘乎所以了。

    “不是……”林含章摇头说:“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屋外阳光散落进来,照在林含章的背上,给他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即便是这样,还是无法驱散他周身的寂寥与忧郁。

    “我原本以为,我这一生,就只是被母亲操纵的一生。”林含章垂下头,身侧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拨得衣摆一动一动的,“但那日我见到了你,阿九你也许会觉得我这么说有些夸大,可我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我认为我看到了属于我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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