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霜都惊了。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进了密阁后大言不惭的人。

    “嘘!你疯了,怎敢去提那个字?”踏霜竖着手指,神情紧张地又嘘了两声,随后抽出腰间的匕首,“你到底是谁,敢在我们丰收当铺胡说八道!”

    然而踏霜刚一抬手——

    哐!

    薛玄凌拧腰飞踢,直接将其手里的匕首踢落。

    同时,身后举刀的那掌柜还没近身,就被薛玄凌扬手一个茶杯给打得手腕发麻,刀当啷砸在了地上。

    门口想跟着动的伙计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是谁重要吗?现如今密阁的处境难道不是正如我说的那样?茶也是前年的旧茶,柜台上甚至没个像样的镇台之物。”

    所谓镇台之物,便是当铺在客人抵挡给当铺的东西中,挑选出最贵重的那几件摆在店面的柜台上。

    如此一来,当铺拿捏价格的能力上升了一些。

    大概是薛玄凌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踏霜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瞪着薛玄凌,说:“你这人忒奇怪了些,真是莫名其妙,你管我们新茶旧茶?与你有什么关系?”

    一屋子的人围着薛玄凌一个,倒显得像是薛玄凌的地盘似的,由着她反客为主地端坐在正中间。

    “当然与我有关。”薛玄凌坐直了,眯眼一笑,缓缓说道:“我是过来重振密阁的,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

    踏霜无语凝噎。

    “往后,你们的工钱我来发,如何?陛下厌恶秦家,自然而言地厌恶秦家手里的牌。”薛玄凌分析得头头是道,“你们继续待在这当铺里,无非是一日比一日穷,最终揭不开锅,只能像江淮毓秀阁那样,广结‘善缘’。”

    做惯了刀的人,当然是没办法经营正经买卖的。

    踏霜这些从前隶属密阁,隶属秦家六郎的人,在离了朝廷的供奉之后,无法融入长安正常的商贾之中,也就混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你到底是谁?”后头的掌柜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问道。

    薛玄凌微微一笑,翘着脚,回答:“薛玄凌,望安郡主,陈国公薛亦涯在之女,薛家的嫡长女。”

    没有一个身份是掌柜的想听到的。

    不等掌柜的开口,薛玄凌又说道:“我之所以知道密阁,是因为半年前,秦家有一封密函送到了我的手上。”

    当铺内的众人顿时绷紧了身子,纷纷盯着薛玄凌。

    “秦令九希望我能让你们往后衣食无忧,至于你们要不要为我办事,全看你们的意愿。”薛玄凌胡诌道:“当时事发突然,她没办法照料到多少旧人,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事发突然是真的。

    照拂旧人是假的。

    以薛玄凌从前的性子,别说救别人了,救自己都没有什么意义。她活在东宫里的每一日都枯燥无味,像极了在牢笼之中。

    或者说,那的确是牢笼。

    嫁人之前她在秦家坐牢,嫁人之后她在东宫坐牢,不管是哪一边,其实都没有什么两样。

    只有在脱了秦令九那个躯壳之后,薛玄凌才意识到这世间其实还有许多美好,还有值得她去看去品的东西。

    “太子妃?!”

    “太子妃她还说了什么?!”

    踏霜急忙询问。

    薛玄凌侧撑着头,撩起眼皮看着踏霜,气定神闲极了,也压根不打算随随便便张口回答。

    还是掌柜的知世故,几步走到薛玄凌的面前来,拱手合袖一礼,说道:

    “薛娘子既然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为何要插手到秦家的事里来?这是一滩浑水呀——秦家出事之后,我们这些昔日在秦家麾下效力过的,已经成了长安城里最不受待见的东西。”

    当铺生意差是一回事,背地里有人在针对他们,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莘公这意思,长安城里有人对你们下手?”薛玄凌蹙眉问。

    一语点破掌柜的名字,薛玄凌与秦家的密切关系,不言而喻。踏霜也开始相信面前这个女人是与太子妃有来往的,只不过对来往的内容仍旧抱有怀疑。

    “还是说,陛下早在那年之后……就扶持了新的秘谍组织?”薛玄凌又问。

    自秦家六郎出事之后,秦家人就刻意回避了与密阁有关的事。如果不是从前听太子说过几次,薛玄凌不会知道密阁的尴尬处境。

    但事实上,皇帝对密阁的需要程度是很高的。

    换而言之……

    有一股力量取代了密阁。

    莘公点了点头,苦笑着回答:“也不怕郡主您笑话,早在秦家出事之前,陛下就已经在长安另建立了一个飞驹楼,我们手头得力的人手,几乎都被收编了过去。”

    也就是像踏霜和莘公这样直隶秦家六郎的,才没有跟着调过去,又念在他们昔日劳苦功高,所以没有灭口或作其他处理。

    “我进来时,没有在附近看到监视你们的人,陛下这意思是彻底舍弃密阁了?”薛玄凌问。

    从这一点看,宫里只怕是早就忘了西市里的这个据点。

    “他们觉得我们废物。”踏霜愤愤不平地抱怨:“之前那飞驹楼给过我们几次机会,可要我们做的……都是打杂的事,事成之后还要嘲讽我们办事不周,渐渐的,我们也就彻底被遗忘了。”

    薛玄凌哦了声,问:“那你们是否愿意跟着我?我既然应承了秦令九,当然是要好人做到底的。你们不愿意为我做事,那往后每月我只给你们发银钱就是了。”

    望安郡主的财力,养这么一个小当铺,轻轻松松。

    “你要我们做什么?”踏霜反问。

    莘公则垂眸,目光落在薛玄凌的靴子上,缓缓说道:“郡主恐怕是用得着我们,才特意来此一趟吧?倘若今日我们说不愿意为您效力,您当如何?”

    丰收当铺是在京兆府备过卷宗的铺面,要是薛玄凌想对丰收当铺做些什么,要不了几天,京兆府就会把这事呈到皇帝面前。

    废物归废物,皇帝的东西,旁人是休想动的。

    “莘公想多了,我说话算话。”薛玄凌柔和地微笑着,说:“你们不愿意,我不会强迫。只不过机会只有一次,你们若是愿意就这么庸庸碌碌过往余生,我不会多说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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