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

    只要薛玄凌想,她就一定能拿到甲字三等。

    听得薛心宜哼哼两声,嘀嘀咕咕道:“看把你能耐的,真以为国子学岁试那么好过?好嘛好嘛,你厉害,我自个儿玩去。”

    人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留两人继续沉默前行。

    走到学子监舍处时,薛玄凌一手将暖炉还给林含章,另一手想过去拿他怀里的试题纸,手一伸,刚碰到林含章,就看到林含章后退了半步。

    ?

    薛玄凌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瞬,最终收了回来。

    她就奇了怪了。

    是,从前是她看这位带了些偏见,不太乐意与他相处,可自千雪苑之后,她自认为态度一直都不错,怎么这会儿又好像是什么陌生人似的?

    “林司业?”薛玄凌喊他一声。

    林含章木着个脸,感受着胸口刚刚的触感,努力憋住心头的异样后,一本正经地说:“我送你进去,不急,时间还早。”

    “林司业,你是不是找我们兑堂的谁有事?”薛玄凌多看了他一眼,问。

    林含章摇头,说了句没有。

    “那你肯定有什么别的事。”薛玄凌不信,抬脚往监舍院子里走的同时,说:“你是不是担心范阳公主他们过不了岁试?放心,这回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可能考不了太好的成绩,但总归是能过的。”

    否则,还真有点对不住近段时间的头悬梁锥刺股。

    原本林含章要解释,但转念一想,这个借口也能进去,也就没有再说话,跟着薛玄凌一道进了院子。

    这一会儿,学子监舍里没什么人。

    薛玄凌带着林含章去自己的那处院子把东西一放,又把林含章请到了书阁的茶室里,搬了炭火盆来,另烧了壶热水,打算煎茶煮茶。

    铜铸的三足禽纹风炉里燃着发红的炭。

    如玉一般的柔荑握着青竹夹,夹着茶饼在风炉上头翻烤,竹条的清香汁液一点点染上茶饼,往复翻动几次,茶饼便卷曲在了一起。

    煎茶的本事不错。

    林含章有些意外,心里暗暗记下,善烹茶。

    不知什么时候起,窗外下起了雪,稀稀疏疏的雪粒子飘在窗台上,偶尔有几粒飞进屋内。屋内的火盆噼里啪啦作响,风炉上则是热意茶香纠缠,盈盈满室。

    咚咚。

    薛玄凌垂头,握着杵杆轻轻将冷却后的茶饼耐心捣碎。

    纤细的脖颈在橙黄的光影中,有一股奇异的美感。

    这一刻的平静祥和让薛玄凌放下了心头的许多事,此时此刻她所需要关注的,就只是煎茶烹茶而已。

    林含章端起薛玄凌推来的茶盏,拈盖拂了拂茶汤上的浮沫,赞道:“阿九心灵手巧,蕙质兰心。”

    “林司业过誉了,小道而已。”薛玄凌同样端茶,啜了口。

    “小道?那在阿九眼里,什么才是大道?”林含章问。

    薛玄凌侧目望向窗外,看着外头越来越大的雪花,沉迷了许久,才慢悠悠开腔:“大概是活着吧。”

    “是家里的事吗?”林含章又问。

    可能是林含章的声音太过温和平静,也可能是薛玄凌实在需要向人宣泄,而林含章这样极少与外界交流的人相对合适。

    心里迂回过几道思绪后,薛玄凌转回目光,落在林含章的脸上,说:“算是吧,我走失那年……林司业多大?十岁?还是十二岁。”

    林含章敛眸回答:“十岁。”

    “十岁,那想来能记住许多的事了。听说林司业少年天才,六七岁便能吟诗,行文作赋更是不在话下。”

    “阿九,你想问什么?”林含章打断薛玄凌,反问了一句:“你觉得你当年走失……不是意外,是吗?”

    这个人相当敏锐,薛玄凌心想。

    她不过是问了一句年龄,然后再说了一句能记多少事了,林含章就立刻就察觉到那两句话背后,所指向的是什么。

    “有时候我在想,与聪明人对话,到底是轻松呢?还是困难。”薛玄凌眯眼微笑,坦率地说:“我还没来得及说的话,林司业就已经迅速猜到了,真叫人佩服。”

    “所以你的确是想问当年你走失时的事,是吗?”林含章面色平静。

    屋内仍然萦绕着一股夹带幽深竹清香的茶香。

    薛玄凌握着茶盏转了一圈,另一只手持着铁钎子拨了拨炭火,嘴里回答:“是,也不是。”

    不等林含章开口,又说道:“林司业应该不知道,就在前几日,有人夜闯了我们兑堂的监舍。那人有武器,差点伤了郭馥。”

    兑堂的人没有将此事上报。

    林含章的手兀的收紧,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我当时在,救下了郭馥,贼人也趁机跑了。”薛玄凌给林含章续上一杯茶,说:“但要命的是,我知道那人是冲着我来的,所以至今我都心怀愧疚。”

    在林含章的眼里,此刻坦率开口的薛玄凌像是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弧光,令他心生爱意,却不敢靠近。

    “谁来不怕林司业笑话。”

    “我的名字被挂在了千金榜上,就是那个江淮毓秀阁,林司业知道吗?江湖上的组织。”

    说着,薛玄凌坐回自己的位子。

    “我知道。”林含章点头。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黝黑的眼睛里藏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们要杀我,可我不知道出现要他们杀我的是谁。”薛玄凌叹了一口气,“那日夜里没能成功,这几天估摸着还会有人再来,如若不然,往后就得潜入薛府去杀我了,那可和国子学不一样。”

    “我可以拜托阿池帮你查查。”林含章说:“他毕竟是将军,有些事他来查比你更容易,也更方便。”

    “不好吧,我与林将军非亲非故,这些事不能麻烦他吧。”薛玄凌当下就想要拒绝。

    林含章从容地端茶喝了口,摇头道:“你们两家算不上非亲非故,无妨。”

    这也是。

    薛玄凌想起薛家的嫡长女与林池是有婚约的,自己倘若真因为这婚约而不得不嫁去林家,倒也确实算不上与林池非亲非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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