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邦邦!

    邦!邦邦!

    远处的梆子声像是隔了层纱似的,听着并不清晰,但若全神贯注,也的确如卢杏妙说的那样,能分辨出具体是个什么时辰。

    于羌此刻处在薛玄凌的院子里,四周没有闲杂人等,说话也就敞亮些,“望安郡主,您跟臣直说一句,当天晚上您到底在做什么?”

    以于羌多年的断案经验来看,乔梓年更像是死于突然,某个人在与她会面时,一言不合,痛下杀手。

    而且,乔梓年生前穿的是不见外客的薄衫。

    要是照这么分析,那薛玄凌这个和乔梓年有冲突的人,绝不可能喊开乔梓年的门,除非有另一人来协助她。

    这个人还得是与乔梓年十分熟悉,能让乔梓年放下戒备,不着外衫。

    可这么一说,放眼整个千雪苑,以薛玄凌的处境来看,薛玄凌能找出这个人的存在,可比直接去强杀乔梓年要难得多。

    能想通这一层,于羌也就对薛玄凌更为放心了些,只不过该问的还是得问。

    琴南姑娘站在院外,一听,双手不禁攥紧了袖摆。

    昨晚子时,薛玄凌的确有不在场的证明,当时薛玄凌正与琴南姑娘在一起,就车夫一事商谈。

    可琴南姑娘不能站出来给薛玄凌作证,不能暴露自己夜访过薛玄凌,因为那样的话,她手底下雇佣的车夫谋害望安郡主一事就会暴露。

    届时,琴南姑娘有口难辩,自是惹祸上身。

    哪怕之后查明车夫与自己无关,来年的新年茶会,卢氏也不会再允许她来主持。茶会不能没有,像她一样的女子,卢氏却是想培养多少就能培养多少。

    再一想,琴南姑娘想到薛玄凌先前那句话,这会儿的心也稳了些。不管薛玄凌是要向她示好,还是别有目的,这个人情她记下了。

    薛玄凌倒是的确想要卖琴南姑娘一个人情。

    眼下车夫、千金榜、江淮毓秀阁的几个问题,薛玄凌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不想提前暴露自己的目的,引人猜忌,所以顺水推舟地让琴南姑娘按下不表。

    毕竟薛玄凌头上还有个郡主的身份压着大理寺,即便是大理寺卿秦代清亲自过来,也不可能直接将薛玄凌拘了去。

    “望安郡主?”看薛玄凌不说话,于羌又喊了声。

    薛玄凌抽回思绪,回答道:“当晚我累了,很早就歇下了,不记得是什么时辰。”

    一旁的林含章注意到,薛玄凌的右手垂在身侧,拇指与食指不断摩挲着,毫无目的,却必有含义。

    意味着撒谎,还是思考?

    林含章喜欢这样去观察周围的人。

    如林池,他不高兴时,眼尾微垂,两耳对不自觉地翕动几下。

    又比如薛心宜,这位就更好看懂了,一喜一怒都摆在脸上,甚至不需要去揣度她的表情和动作,就能清楚地猜到她的心情。

    到了薛玄凌这儿,似乎又另有些不同。

    薛玄凌站如松坐如钟,表情和动作永远得体,极少细微的动作或神情变换,可所展示于人前的情绪却是有违常理地外放,炽烈而直白。林含章不受控制地被吸引着,哪怕他知道自己快被灼伤了,也甘之如饴。

    “望安郡主觉得,谁的嫌疑最大?”于羌又问。

    躺在于羌袖兜里的那枚玉佩沉甸甸的,一动,便引得于羌眉头紧蹙,仿佛有一座山压在背上。

    “谁最大?徐大娘子吧。”薛玄凌使着满儿搬来几张矮凳,坐在院中的老树下,“能拿到我的耳坠,又与我有那么些过节,也只能是她了。”

    倘若没有那枚画蛇添足的耳坠,薛玄凌倒不会立刻想到徐若雅,偏偏耳坠就被人丢在了乔梓年的尸体边。

    当时在寒梅园,徐若雅的神情不太对劲,再回想一下徐若雅先前与蔡若尧之间的暗涌,一个比较合理的前因后果就浮现在了薛玄凌的脑海中。

    可惜没有证据。

    一切都只是薛玄凌的猜测。

    跟着坐过来的于羌苦笑一声,神情无奈地说:“您是真跟着徐大娘子有过节呀,翻来覆去地提人家。”

    薛玄凌眯眼回以微笑,一本正经地解释:“过节是过节,推论是推论。”

    “徐大娘子的神情的确耐人寻味。”林含章开口道:“平日里,徐大娘子虽然算不上与长安城里的娘子们人人交好,但她秉性持正,只偶尔在女子行为举止上与人争执。她倒是很符合先前我等推断的那个……可以让乔三娘不设防地开门的人。”

    “林司业知道的挺多。”薛玄凌斜睨着他,似笑非笑地说。

    “都是从林池那儿听来的。”林含章一副老实巴交地模样,“林池对这些了如指掌,我听多了,自然也就记下了些。”

    于羌没去听林含章和薛玄凌的对话,他支着耳朵,好一会儿后,不解道:“这梆子声变了?怎么回事?不是说只让他们来回敲子时的梆子?”

    子时的梆子是一慢两快,如此反复九次。

    现在响着的,却分明是一慢三快,是丑时的梆子!

    “望安郡主,这个是怎么一回事?”联想到来时薛玄凌与打更人交谈过,于羌连忙扭头去问薛玄凌。

    薛玄凌杵着下巴,偏头解释:“如果将一切的设想都建立在徐若雅是凶手之上,那么她唯一能动手脚的地方,就是这打更人的梆子上。”

    正说着。

    墙头冒出两个脑袋。

    一个是林池,另一个则是薛心宜。

    林池晃了晃自己手上两根蒙着几层厚布的木棍,说:“刚才于少卿听到的的确是丑时的梆子,只不过在我故意混淆之下,两声变三声,也就成了丑时的梆子。”

    “你的意思是,卢杏妙听到的,并非是丑时的梆子,极有可能是子时的。”于羌脸上愁云满布,“可她先前听到的子时梆子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亥时的?”

    亥时九响,间隔相等。

    “嗯,可以这么猜想。”薛玄凌点头,“千雪苑里没有漏刻,一入夜,很容易就错判了时间。后院与中庭相隔较远,想要动些手脚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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