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八月最后一天,每年这个时候黎都都有燃放烟火爆竹的习惯,原本是古人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而如今只在西市边界的长安河边放烟花庆祝,意思也变了,成了京都商贾拜财求运的仪式。又名百商会。
只是今年乃国丧,办得不会同往年那般热闹。
下了马车,徐晴儿倒像是没事人一般,嬉嬉闹闹地就先下了车去后面等墨玉了。
而后下来的卿若,其原本簪着的红宝石金簪却被收进了袖中。
结果一下车,墨玉就注意到了,他问道:“方才你不是还戴着我送你的簪子吗?怎么又取下了?”
不知是作何心理,听了徐晴儿那番话,卿若着实不想戴那支簪子,便信口捻了个由头糊弄过去:“街市人多眼杂,怕弄丢了。”
徐晴儿跟在墨玉后面,面色又是一沉,她捻着墨玉衣袖一角,欲言又止。
“那便先去善和桥吧,在那里观赏烟火最为妙哉。”墨玉一振袖口,不着痕迹地甩开了徐晴儿的手。
虽比不得元夕中秋那般,可西市本就是繁华地段,即使是夜间,也依旧灯火通明,百铺未憩,今日又燃放烟火,行人也自然比平时多些。
善和桥上人也不少。
卿若提着裙子,轻快地穿过人群,三两步就蹦跶到了桥上。
墨玉徐晴儿紧跟其后。
桥下的长安河里漂着零零星星的花灯,形式各异,都是由每家商铺自行制作的,花型和材料也是各异。
“听说,今年还会有些惊喜。”墨玉睨视着桥下的花灯,说道。
“惊喜?莫不是又有什么游戏了?”卿若眼睛一亮,见墨玉看着桥下,便也专心地往下看去,似是想瞧出什么门道来。
这才隐约瞧见河里的花灯上还写了些字样,仔细辨析,却也不过是诗句而已。
“西市三百家商户,每家各自提供花灯,供游人捞取,有的花灯里塞了纸条,这些花灯便可根据纸条内容去相应的商铺兑换奖品。”墨玉道。
“还有如此玩法?京都果然是个好地方。”徐晴儿惊异道,她家乡可没这些花样,就是夜间,也少有商铺是开着门的。
“听起来也挺有趣,怎么参加?”卿若问道。
人流中,一个背着小匣子的少年一边叫嚷着一边穿行在人流中,只听他嚷着:“花灯牌。”
可惜声音不大,只偶尔随意递给两边的路人。
路过桥时,墨玉抬手拦住了少年,道:“这里三位。”
少年应了一声,从匣子里拿了三个雕着牡丹花纹还盖着商会印章的小木牌,递给了墨玉。接过墨玉给的十五文钱,少年又背着匣子走了。
墨玉道:“这便是挑花灯的物什。”说完又指了指桥下一个被不少人围观的小摊子,旁边就有一位女子再用带银勾的长竹竿去勾那河中花灯。
“那里便是了。”墨玉道。
正说着,就听不远处一声冲天响,瞬间,一朵烟火在众人身后绽放。
自从前年元夕,城中有几个官子弟为了讨当时正得宠的官伎开心,引放千斤烟花失了火,冲天的烟花带着火星子,接连烧了几个坊,惹了不小的乱子。
朝廷便严令百姓每年不得购买超十市斤的烟花燃物,就算是官家人,也不得例外。
十市斤,也就过年或者上元会放烟花,平时里倒是少见了今日的场景。
烟花八月,周遭的游人也不由兴奋起来,桥上也逐渐拥挤起来。
“去下面吧,桥上也太挤了。”卿若看够了,便想着下去,她早早就瞧见了,那桥头边可有不少地摊铺子。
“好。”
墨玉笑着应下,随卿若拉着他的手腕,一路绕过逆行上桥的人,这才下了善和桥。
徐晴儿只顾着看烟火,全然没注意到已经离开的两人,等烟火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她才回过神,可是除了口袋里那个牡丹牌,哪有墨玉的身影了。
桥头热闹极了,卿若东看看西逛逛,没出片刻,手里就抓着各样吃食。
两人又往勾取花灯的摊位,墨玉递了牡丹木牌,那摊位的老丈人便给了两人一个带着银钩的长竿。
“公子娘子请在那处钩花灯,若是花灯有纸条,便拿来与我查验。”老丈人面目和蔼,对卿若两人叮嘱道。
卿若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把剩下的随手递给了墨玉,自己便拿着长杆从人群中挤到岸边,极其随意般就勾回来了一盏花灯。
是盏粉色桃花灯,往花蕊灯芯边瞧去,却是什么都没有,压根没纸条。
一向自诩运气甚佳的卿若有些丧气地把那桃花灯搁置到脚边。转头又把心思打到了墨玉那。
她嬉笑道:“墨玉,你的我也替你勾了可好?”
墨玉宠溺一笑,点点头。
反正自小到大,他让给卿若的物什还少吗。
卿若这回倒是没那般随意了,从百千花灯中,细致地又挑了盏白芍药花灯。
再一瞧,依旧空无一物,只有灯芯出的蜡烛燃烧殆尽了。
“今儿运气真差,竟是一个也没中。”卿若鼓鼓嘴站直起来。
把那长杆又还给了摊贩老丈人。
“小娘子可勾中了?”老丈人问道。
卿若捧着两盏空花灯,摇摇头,道:“运气不佳,没勾中。”
老丈人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本就是图个乐子,小娘子莫要丧气,看二位俊俏年轻,莫不是新婚燕尔,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便送朵绢花给小娘子吧。”
老丈人不知从哪变了朵白色夹浅绿的茉莉绒花,递给了墨玉。
又道:“这是西市永康坊常缘成衣铺的绢花,小郎君日后要想为小娘子做衣裙,带着这绢花,也可便宜些。绢花配娇娘,二位和和美美,早生贵子哈哈哈。”
就说是怎得平白送绢花,原来是变着法的招揽生意呢。
不过这百商会,本就是为这西市各家商铺打名气的,倒也可以理解。
墨玉清亮的眼睛倒是诚心弯起,他把绒花别进卿若的发髻里。
卿若从来不带这些花花草草的装饰,正想抽下来时,又见墨玉向老丈人作揖谢道:“那便承先生吉言,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和和美美还早生贵子,这是什么孤狼之词。
卿若一听这话,立马不着声色地抬脚给了墨玉小腿一脚,奈何对方一点没反应。
“正想着给夫人做些衣裳,既得了便宜,我这便带夫人去那铺子看看。”墨玉依旧笑着。
卿若立马拉着墨玉就跑了。
“你乱说什么呢,还早生贵子。”一出人堆,卿若便摆出了一副嫌弃模样。
墨玉倒也不在意,忍俊不禁道:“图个乐子。”
“还有这什么劳什子绢花,甚丑。我可从不戴这玩意。”卿若说着就把那绢花拿了下来。
墨玉却又给她簪上,道:“我觉得挺好看,偶尔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胡闹。”虽然这么说,可卿若倒是没再取下了,她抬眼看向墨玉,道:“那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你了?”
“何事?”
“你何时才能再找个真夫人回来?这满大街的小娘子,总该相中一个吧。”卿若抬手划了一个大圈。
“我有夫人。”墨玉不冷不淡回道。
“我不算!之前可是和你说过,等你找到真正喜欢的女子,我便和你和离的。”卿若道:“如今可有了?”
“没有。”墨玉道。
“那可有一点点爱慕的人?”卿若依旧不依不饶问道:“比如那徐晴儿,你可有感觉?”
墨玉脸上笑意彻底沉了,他道:“你听谁说的,我对徐晴儿绝无爱慕之意,只因她对墨家有救命之恩,出乎仁义道德,这才待她礼遇有加。”
“培养培养嘛。”卿若道。
“绝无可能。”墨玉莫名生了怒气,他接着说道:“你怎不说,我们两人培养感情,假戏真做呢?”
“我们……”卿若捏了捏袖中的金簪,道:“我们不可以,我向来只把你当挚友兄长的,要是真夫妻,可不得别扭死。”
“……”墨玉沉默片刻,按捺了隐隐怒气,语气又恢复成平日那般,他低声道:“不可以便不可以吧,阿若的想法才最要紧,只是我对徐晴儿绝无感情,你往后莫要胡思乱想了。”
“可是……”卿若犹豫片刻,思虑着是否要把徐晴儿的心意对墨玉提醒一二。
一提起徐晴儿,卿若立马转头四顾,这才想起发觉,徐晴儿竟走散了。
“哎?徐晴儿哪去了?”卿若道。
“许是贪恋焰火繁华,还在桥上。”墨玉丝毫不觉紧张。
“那我们回去寻她吧。”卿若道。
墨玉摇摇头,自然地牵着卿若的手走着,他道:“墨府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徐晴儿应是认得的,若是玩累了,她自然知晓回马车等候。”
也是,紫苏也在马车那等着,若是徐晴儿瞧见了,也不会迷路。
“不管旁人,既然出来玩,便好好散心,同我去成衣铺罢。”墨玉和声道。
“去成衣铺作甚。”
“为你买衣裳啊,今日平白拿了你许多裙子,刚好给你补上几件。”墨玉道。
“不用,我有衣裳,再说,那些个衣裙颜色我也不喜欢了,拿去便拿去了。”卿若道。
“嗯,我也觉得那颜色不好看,正好给你换些新颜色花样,如何。”
“什么颜色?”
墨玉思虑一瞬,道:“青色如何。”
除去官服,墨玉最常穿的便是青色了。
卿若想象着自己当真穿了青色衣裙的模样,同意的点点头,笑道:“青色,也好,想来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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